黄昏，马小冬再次走进家门。

他发现父母没在，马老根跟郭素容串门子去了。

两个大人不想掺和儿子跟儿媳的私事，故意躲开，留给了他俩充足的空间。

春梅已经做好饭，弄一桌子菜，还打开两瓶白酒。

女人坐在那儿岿然不动，等着男人归来。

“回来了？”她问。

“嗯。”马小冬回答。

“洗手吃饭。”

“喔。”

马小冬洗了手，慢慢坐在妻子对面，春梅端起酒瓶，帮他倒满眼前的玻璃杯。

最近的马小冬酒量很大，因为不断应酬，接待客户，变得千杯不醉。

酒盅太小，倒起来麻烦，干脆直接用玻璃杯。

一杯酒三两，三杯就是一整瓶。

马小冬是一瓶酒漱漱口，两瓶酒照样走，三瓶酒，墙走他也走。

而且喝醉了谁都不扶，他就扶墙。

“小冬，对不起……。”春梅说。

“你没对不起我的地方。”马小冬说。

“当初是我不好，梨花失踪后主动贴过来，还跟我娘一起骗你，说自己怀了孩子。

可我没想到梨花真的活着，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的不好意思。

因此，这一杯我干了，算是赔罪。”

春梅说完，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苦酒入口，合着眼泪一起吞咽。

马小冬说：“春梅这不怪你，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别管用啥手段，你都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我不怪你，反而特别感激。谢谢你的爱，谢谢你这么久一直照顾我……。”

马小冬端起酒杯，咕咚咕咚同样一饮而尽。

酒的度数很高，酸鼻子辣眼睛，他还打个嗝。

“小冬哥，我以后只能这么叫你了……。”

“不！没签字以前，咱俩还是夫妻，我还是你老公。”

“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算了，反正我离开梨花会进门，她会比我照顾得更好。”

“你要到哪儿去？”

“不知道，我想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浪迹天涯，外面的天很大，可以让我自由翱翔，离开大山，外面还有好多东西可以学……。”

春梅笑了，眼睛里闪着泪花。

她必须离开，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尽管斧头山有她的家，她的爱，她的父母，还有她美好的童年，少年，她的根……。

但心却空了，身体变成一副躯壳。

她真的没错，爱一个人有错吗？

再说那时候全村人都以为梨花死了，马小冬再婚合情合理。

为了他，她不惜毁掉自己姑娘的名节，马小冬也是因为感动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不走行不行？”马小冬问。

春梅摇摇头：“没啥可留恋的了，我要学会自立，学会养活自己。或许再回来就长大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姑娘，小时候有父母罩着，结婚后有老公罩着，永远都没长大。

谢谢他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让她学会自立。

“你一个女人出去会很苦的，外面戚风惨雨，那么多套路，你一定会吃亏。”

马小冬的心非常疼，知道春梅做这顿饭，是他俩的散伙饭。

从明天开始，他或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半年多的恩爱，缠绵，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将化作泡影。

妻子美好曼妙的身体，没心没肺的笑容，还有天真活泼的身影都将消失，再也摸不着看不到，变成最美好的回忆。

他真的舍不得。

“小冬哥，这一杯算是你为我送行，咱俩干了……。”春梅说完，端起第二杯仰脖子喝了下去。

不知不觉，马小冬的眼泪流淌下来，第二杯也一饮而尽。

倒上第三杯，春梅笑了。

“小冬哥，第三杯，我祝你跟梨花姐美满幸福，也祝你全家幸福快乐。这些天你一直躲着我，我就知道你感情的天平倾斜了，完全偏向了梨花姐，我再次道歉，给你俩添了麻烦！”

春梅端起酒杯又要喝下去，马小冬上去抓了她雪白的手腕。

可女人却将他慢慢推开，再次喝干，酒盅砸在桌子上又自己倒满。

“喝啊，你不用心疼我，以后咱俩没关系了，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春梅……。”马小冬不知道说啥好。

就算当初她使用手段嫁给他，也是因为爱。除了感激跟心痛，没有别的。

“散了吧，分了吧……还好没有财产纠葛，那150亩地我不会收回。俺爹年纪大了，他不种就荒废了，所以暂时有你保管……但钱我拿走了，毕竟我需要生活，只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五百万。”

马小冬说：“应该的。”

没错，家里的两千万有春梅的五百万，双方各自保管，他俩的经济是独立的。

“小冬哥，最后一杯谢谢你喜欢了春梅这么久，还对我这么好。这半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春梅永远不会忘记，喝完这一杯咱俩就睡觉，明天早上分道扬镳……。”

春梅又喝了第四盅，马小冬却难以下咽。

女人就帮他端起，送在嘴边。

马小冬跟喝药一样，将酒杯喝空，已经是泪流满面。

春梅把电灯拉灭，扎进了他的怀里。

马小冬没有拒绝，不想她留下遗憾。

这一晚他俩又好了最后一次，房间里荡漾起来……。

第二天早上马小冬睁开眼，伸手一摸，发现炕空了，妻子不知去向。

春梅收拾好东西已经离开，拿走了属于她的一切，衣服，化妆品，首饰，皮箱，全不见了。

唯一留下的是桌子上一份离婚协议书，上面签好了字。

“我昨晚干了什么？都说了什么？”马小冬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做下了一生中最错的一件事。

他赶紧出门，直奔张富贵家。

“爹！春梅呢？他回来没有？”

屋子里，张富贵正在哪儿颤抖，手里拿着一封信，是春梅留给父亲的。

马小冬抢过来一瞅，上面果然是妻子娟秀的字体。

“爹，娘，俺走了，是俺自己走的，不是被小冬赶走的，你们不要难为他，他跟梨花姐才是天生的一对。

放心，闺女不会想不开，更不会干傻事，俺要出去闯一闯，磨炼一下，谢谢你们生了春梅，养了春梅。人毕竟要学会长大……。”

马小冬瞧着那封信，发现信纸上有几个褶皱。

他立刻明白那是春梅写信时，流下的几滴恋恋不舍的泪珠。

他完全可以感受到妻子临走时那种心酸跟苦痛。

“春梅……春梅！！”马小冬将信丢在地上，拔腿就撵。

可他一口气追出去二十多里，也没发现妻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