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记载，蝶血蛊的成虫被称为星闪蝶，它们不是每个夜晚都会脱翎，雄虫一般是在交尾时，用来保护周边安全，交尾结束后不到一个时辰，雄虫就会死亡。而雌虫脱翎的时间，通常是在产卵时。脱翎的原因主要就是这两个，另外还有一个方法，就是诱使它们脱翎。养蛊人在孵化幼虫时，会添加一些特制的香料，而这香料就会成为一种牵引，以此来控制成虫杀人。

沾染上翎粉后，受蛊者的皮肤会根据翎粉毒素的深入而起变化，一般死亡时间都是半个时辰内。

阿拿尔趴在桌子上，看着琉璃瓶里的蝴蝶发呆。郊外那具尸体，皮肉干瘪，成棕褐色，死的时间应该是在半夜，按照一个人行走的速度来看，应该也就在方圆三十里左右，只可惜搜山的队伍沿着尸体发现地点往周围扩散搜寻，搜了两天，都仍然是没有结果。

十天时间转眼就只剩下六天，阿拿尔等得心焦。

找不到星闪蝶的栖息地，又没有证据能证明是角殷常养的蝶血蛊，她都快把自己逼疯了。

窗外月亮都已经升起来，坐在一边的迟天凛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打了个哈欠催促，“你还要坐多久啊？你都不累的吗！”看她没反应，他伸手捂住她睁得溜圆的眼睛，“别看了，不管怎么盯，它也不会告诉你答案的。”

阿拿尔扒开他的手，垂头丧气直起身来，“你要困了就去睡吧，不用陪着我！”

饭桶在窗边的新窝里直起脑袋，耳朵动了动，从书桌上跳下来，一步一扭，跳上凳子，再跳上桌面，走到阿拿尔手边，重新趴下去。

“我也知道这样坐着没什么用……”伸手抚摸着它的背脊，阿拿尔皱眉道：“可是我心里烦躁，实在睡不着。”

迟天凛一手撑着下巴，半眯着眼，“我是真的撑不住了，今天就让我睡这里吧……”他慢悠悠倒在自己手臂上，声音越来越模糊，“不要撵我出去，我想陪着你……”

看着他这样子，阿拿尔心里倒是有些愧疚。本来迟天凛跟她也是没什么关系的，但他真心以对，她也狠不下心再让他离开。

起身拿了件披风给他盖上，闭着眼睛的饭桶忽然跳起来，对着琉璃瓶里的蝴蝶呲牙。

“饭桶……”还没来得及阻止，它已经朝瓶子拍了一巴掌，琉璃瓶瞬间咕噜咕噜转了两圈，啪嗒一声，跌碎在地上。

阿拿尔赶紧将它抱到怀里，免得它又去追那蝴蝶。

最初，阿拿尔也在怀疑这蝴蝶是不是星闪蝶，可是放了一个晚上它依然是什么变化都没有，于是就否认了。等到它从碎片里面爬出来，煽动翅膀起飞的时候，阿拿尔都没有想到，这个东西，确实是蝶血蛊的成虫。

饭桶被阿拿尔禁锢在怀里，但却像疯了一样，浑身绷紧，瞪着空中的蝴蝶，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嘶吼声。

似乎是终于明白过来，阿拿尔望着空中盘旋的蝴蝶，眼神里带了些恐惧。她没见过蝶血蛊成虫脱翎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想起它的厉害，几乎是被吓得站在原处忘记了动弹。

昏黄的烛光里，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眨眼的时间，从窗外跳进来一个黑影，只听长剑出鞘，半空的蝴蝶立刻就被斩作两半，飘飘悠悠落在地上。

项景佾收剑入鞘，转头看她，“殿下，你没事吧……”

迟天凛睁开一双疲倦的眼睛，抬手揉了揉，“出什么事了？”

阿拿尔道：“没事，你回房去睡吧。”顺手将饭桶塞给他。

“哦……”迟天凛打着哈欠起身，晃晃悠悠走出门去。

再回头看项景佾时，他拿了烛台将那蝴蝶残肢烧掉。

阿拿尔站在他身后，“你怎么来了……”

他头也不回道：“房间有奇怪的味道飘出来，我……来看看。”收拾完重新站起来，将烛台放回桌面，“这东西很危险……”

京楼雪死后，她的身体里飞出了一百多只的黑***。因为怕被人看到，引出恐慌，那些蝴蝶的尸体还是他去焚烧的，焚烧时发出的味道跟这个一模一样，他也只是隐约有点印象。

“奇怪的味道？你说详细一些。”

虽然墨叔若的身体是正常健康的，但阿拿尔毕竟只是依靠魄魂珪存活的一抹意识，嗅觉味觉这些感知基本上等同于没有。

项景佾想了想，道：“也说不出来具体，只觉得突然间很浓郁，有些让人昏昏欲睡，像是花香，又觉得难闻。”

这倒确实挺奇怪，莫非星闪蝶蜕翎之前会散发气味。想起迟天凛刚刚的样子，她有些担心，“这气味该不会有毒吧？”

他摇头道：“应该是没有的。估计是这雌虫到了交尾期，散发气味想吸引雄虫。”

她松了口气，又突然感到后怕。如果没提前发觉，怕是不知道会有多少只星闪蝶会飞来娲皇殿……

来回踱了几步，她冒出个想法，“倘若寻着气味去找，应该就不用大海捞针了吧！”

“不行。”项景佾道：“雌虫散发气味，也就意味着雄虫在准备蜕翎，太危险了。”这几日来，阿拿尔根本就当他是个陌生人，去哪，做什么，从来没想过告诉他，他也不敢去问，只好整日待在书房里，翻着蛊书查询蝶血蛊的相关讯息。

也幸好他性子细，不然今晚铁定是个不眠夜。

阿拿尔虽然什么都没跟他说，平时也是装作一副无视他存在的样子，但他每日里在做什么，她都一清二楚。所以即使他说出了这些话，她也没感到惊讶，反而提醒他，“你忘了，白日里这些翎粉是没有毒的。”

他继续摇头，“蝶血蛊成虫的翎粉本身是没有毒的，但是交尾时雄虫会将体内的毒素沿着翅膀上的纹路输送进翎粉里，那时候，只要一沾染上就会没命。”

这点她却是不知道的，她一直以为，翎粉的毒只有晚上才会有效。

突然想起先前那个死在半道上的樵夫，还有这只被捡回来的星闪蝶。阿拿尔看着地上那堆灰烬发呆。如果他不是因为中毒走了半个时辰路后死亡，而是因为抓了蝴蝶，走到半路时它们才开始交尾而中毒，这样的猜想，就说得通了。那么一开始搜寻的地点就是错的！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搜了两天还找不到一只星闪蝶的影子。

“殿下，你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忧心忡忡地坐下，挥手吩咐，“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这样下来，那具尸体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古城附近的树林那么大，鬼知道樵夫是从哪抓来的，看来也只有等查出樵夫的身份，再问问他认识的人，他砍材时去的哪片树林。

等想完这些事，她抬头一看，惊讶他还在屋里，“你怎么还没走？”

这几日阿拿尔一心全放在蝶血蛊的事上，连着两天都没合眼，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项景佾看得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十分无力。

“我们谈谈吧……”

阿拿尔隐在宽袖下的手突然紧握。

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还在跟他冷战。“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她扭开头，“你走吧，别等我又说些难听的话！”

项景佾抬手将佩剑放在桌上，自己就坐在对面，一副不解开心结不罢休的气势，“我知道殿下是在气我骗了你。当初刚来到北疆，我是不得已才化作侯迦筠这个名字，并不是存心对你撒谎。”

北疆自从封锁国土后，对东陆的事已经不大了解。所以他是什么身份，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北疆是为了什么？那个墨叔若，又是你什么人！”

“叔若……是我青梅竹马的师妹，我来北疆是为了找她……”提到这里，阿拿尔根本听都不想听，立刻起身就走。他匆忙追过去抓住她的手腕，“你听我说完……两个月前，角殷常将她抓来北疆，我看到你的时候，将你误认作了她。一直以来我也很不解，明明你就跟她一模一样，为何却像变了一个人……”

“你想知道原因吗？”阿拿尔扭回头看他，残忍道：“这具身体确实是墨叔若的，只是她已经死了，现如今活着的人，是我阿拿尔。”

项景佾不可置信地摇头，握着她手腕的手无力松开，倍受打击地退了一步，“不可能……叔若不会死的……”

看他这副反应，阿拿尔只觉得心如刀割，“现在知道原因，还要再跟着我吗？”

他走上去，抓住她两边臂膀，不知道是在求证，还是想听她撒谎，“你是骗我的是不是，你都说身体是她的，她怎么会死呢。”

阿拿尔动也不动，面无表情道：“如果她不死，我又怎么会活过来。”

他倒退一步，撞在桌子上，“不可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方法！”

“天大物博，想不到的事情也太多了。”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阿拿尔眨巴着泪眼，故作坚强，“你那么喜欢她，知道这个事实，应该也恨透我了对吧。要杀了我为她报仇吗！哦，我忘了，这个身体也是她的，你下不去手。”

话才刚完，她只觉得右肩一痛，然后就被他强行往后推去，按在墙上，紧接着迎面而来一只拳头，一声巨响，打在她耳边后的墙面上。

“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他垂着头，声音都在颤抖。

他是很喜欢墨叔若，想一直保护她，守着她。项景佾是个孤儿，被墨家收养后，拜了墨守廷为师，对他来说，墨叔若是他师妹，更是亲人。

似乎都没了力气支撑，他将额头倒在她左肩上，痛苦低喃：“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

一滴眼泪夺眶而出，阿拿尔依旧是动也不动，“我阿拿尔一生，不过才十八个年头，还没到一个女人最美的年华，也没经历过世间情爱、得到过一丝真心，要我去死……侯迦筠，你就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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