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茜茜你也在啊，真准时。”康氏一跑进工坊的起居室，就发现那个熟悉的少女身影。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少女什么也没说，翘起一条小腿趴在收音机前的桌上，透出一种特有的可爱气息。康氏熟练地打开那部老式收音机，调到这个时分每期必听的那个频道上，然后舒舒服服地趟在少女身旁等待节目开始。

“锵锵锵锵！您好！本日又是鄙人为大家主持节目。今天慵懒的圣光各位感受到了吗？为了感谢神明所赐予的琥珀般的午后，现在请大声跟我说‘上帝就是爱’！”

“上帝就是爱！”康氏毫无征兆地狂热大叫。每回听到康氏跟着主持人发疯的时候，少女都会忍不住吃吃笑。

“笑什么！你根本什么也不懂！”这句话康氏已经忘记自己说过多少遍。

“我就是‘上帝’你那股傻劲。”少女大概也被另一种狂热稍微感染。

“哼。”少年别过头去，不愿分心再与少女争论什么，生怕漏掉了收音机里传出的每一句话。

“经常有听众抱怨我是个脑洞大开的主持人——是的，的确如此。因为每当凝视着上帝的时侯，吾就妄想自己颅内仿佛种下了一个白洞，它与另一个世界的黑洞相连。于是那头的黑洞吸收的物质便源源不断地从吾脑里的白洞释放出来。”

每当准备听到什么有趣地方的时候（通常是这个脑洞大开的主持人开始胡言乱语的时候），茜茜依照惯例都会掏出自己口袋里的糖果细细品味一番。

“欲望哟，人类贪婪的本源。”主持人的语气貌似开始不正常起来。

“贪婪，欲望，归根结底，是大多数生命在宇宙中被赋予的一种使命。贪婪欲望可以从根本上追溯到生命本身所蕴含的一种本能：更高，更快，更强。为何上帝必须要赋予生命更高，更快，更强的追求？答案犹如暴雨中的泪水一样不可看见，只能由得众生淹没到时间的长河中去苦苦追寻。吾业已无力再趟入洪流之中接受冲刷，于是吾转而走上岸，决意要看河流将奔往何方。

然而吾只看见那欲望像深渊的漩涡一样把众生吸引进去，叫众生探索漩涡奇点内究竟是何物？漩涡待人有一种力，吾暂且称呼之为‘喜欢’。我们喜欢奔向自己的欲望，或深或浅。然而吾并不欲理会那欲望——吾之‘不欲理会’也是一个欲望，却像一个反向的漩涡，唯独喜欢探究漩涡要将我们带向何方？然后吾突然间悟到了三个地方：

第一、余漂浮于空中，与漩涡苦苦地角力，勉强立于漩涡中心之上。然后身体两旁出现两幅相对而照的平面镜，奇妙地反射出无数个镜面，无数个余——将余与欲望斗争的窘境投影到无限之中……

第二、余不知躺在哪里，脑中全是梦，然而余未曾醒来——或者准确地说，余不断地醒来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梦，接二连三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你们试过这样有趣的梦没有？余惊恐无助地被一个漩涡吸走，吓得余突然就从床上弹起——幸好只是一个梦！然后余起床去洗脸刷牙，看着洗脸水在排水口处形成一个漩涡，余望着漩涡就望得出了神，结果突然间余就被漩涡给吸走了——哎呀！幸好又是一个梦！这回为了确定余是否又陷入另一个梦境中，于是余决定起床去洗把脸醒一醒。洗着洗着余就开始看着洗脸水的漩涡发呆……哎呀！又是一个梦……

第三、某天余从床上醒来，习惯性地撕掉昨天那页日历，扔到垃圾篓里——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算了，不管了，快迟到了，马上到录音室口沫横飞去！工作结束，晚上回到家，准备去倒垃圾时，发现先前扔到垃圾篓里的昨天的日历纸居然和今天的日历纸印的日子一模一样！算了，不管了，大概就是印刷出错了吧。忙了一天，累得要死，倒完垃圾马上睡一觉再说……第二天睡醒之后我从床上起来，习惯性地撕掉昨天那页日历，扔到垃圾篓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算了，不管了，快迟到了，马上到录音室大放阙词去！晚上回到家，又准备去倒垃圾时，发现先前扔到垃圾篓里的昨天的日历纸居然又和今天的日历纸印的日子一模一样！余终于想起不对劲的地方——原来余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撕日历动作，而且每天撕的都是同样的日历，还每天都上着同样的班，做同样的杂务，过同样的日子！现在余几乎是未卜先知地肯定这本日历下一页又是一模一样的了！于是接下来余就歇斯底里地撕日历！不停地撕！疯了！真的每一页都一个样……

更多、更广、更长、无限、重复、永恒……难道这些东西就是所有生命体天然的必须不断追求的目标吗？算了，不说了，老子说着说着心情就变坏了！那么节目时间到，我们下次再见！”

“啊？没了？这家伙今天究竟是怎么了？”茜茜与其说在困惑，不如说是愠怒。含在嘴里的糖还没溶化完呢，节目突然间就结束了，真是个任性的大人！

康氏：“唔，是人都会偶尔发发脾气的嘛。况且一年前好像也听他这么干过。”

茜茜：“你到底是这个节目的狂热分子啊，一年前的事你都记得？”

康氏：“还说我哪！不知谁一天到晚糖不离嘴呢！说不定几年前只尝过一次的糖果味道你都能记住。”

茜茜：“嘻嘻，吃糖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哦！”

康氏：“好吧，服了你啦。节目听完了，咱们出去转一转嘛，看看今天会不会有什么新出的魔装。”康氏起身就走。

活泼好动正是年轻人的可爱天性。于是连招呼也不打，收音机也没关，男孩女孩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另一边大人们正在讨论着貌似重要的事情。

乐芙：“这次你接到了什么有趣的活儿？看在我这个才貌双全的大美女份上，稍微透露一下嘛。”

温森特：“实在对不起呢，我暂时还得保密一下。不过等任务完成之后，我们三个再好好地聚一聚吧。无论您问什么我都会告诉您。”

乐芙：“唉……每次都这么忙呀……”

杰尹：“大家都很忙的好不？就只有你这个‘史无前例的开发部天才工程师’才会无所事事便闯进人家的作坊吧？”

乐芙：“你是羡慕不来的啦，吊·车·尾·同·学?”

杰尹：“滚。”

乐芙：“人家最近可是刚刚完成了一个大项目的关键开发阶段哦，特意过来跟你这个废男炫耀一番滴。”

杰尹：“滚远点。”

温森特：“真是恭喜您了。那是什么样的项目？”

乐芙：“这才刚刚开始进入调试阶段呢。这个项目产品的关键部分是由客户自己提供设计图，然后交给我们公会不同的部门来负责制造加工。一共分成了好几个部分，真是个十分庞大的项目呢。不过实际上我也没参与太多的核心部分工作，所以也不是所有部分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总之分到我手头上的技术难关算是被本小姐完美地攻克啦。”

杰尹：“真是少见啊，居然有客户亲自做出设计图委托你们研发……这个神奇的客户到底是何方神圣？”

乐芙：“哈哈，继续崇拜我吧，姐姐就告诉你，吊·车·尾·同·学。”

杰尹：“有多远滚多远。”

乐芙：“根据不完全可靠的小道消息，这个大客户好像是王宫里面的人哟。如果让我猜的话，应该是近卫魔术师团又或者是神官大人那般的大级别人物。”

“什么……”听到这句话后的温森特表情马上有点异样，尽管有意克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杰尹：“说到底其实就是你也不太清楚嘛，女人啊，就是喜欢捕风捉影，以讹传讹……”

温森特焦急地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我想起突然有急事所以要……”

乐芙：“真是的，难得这么久才聚在一起……”

杰尹：“大姐你偶尔体谅一下别人的难处好不好？放心工作去吧，我一定会尽快替你弄好魔装的。”

温森特：“有您这样的朋友，是我无上的幸运。不好意思，那我就告辞了。”

杰尹：“有困难一定要随时找我们帮忙。”

两人走出门，一齐目送着黑衣男匆匆的背影离去，直至消失于远方。

乐芙：“唉，刚来就要走。”

杰尹：“总会再见的。我们都认识他十年了，他哪次不是行色匆匆的？”

乐芙：“到底是什么样的重要任务呢？貌似还从没见过他突然如此匆忙呢。”

杰尹：“你没觉察到他听你提起那小道消息时的神色？我很肯定他和你那个项目有关。难道你那个大项目里有什么……”

乐芙：“只是研究一种超大型的培养皿之类的罢了……好像还有什么加速器……那么高深的东西，就连我都不懂哩。你一介莽夫就不要杞人忧天啦。”

杰尹：“你一定要每个月定期挖苦我一次才舒服是吧？”

就像触及了女人不可触碰的敏感神经一样，乐芙俪斯狠狠地掐住杰尹的胳膊：“好讨厌哦，你个神经病……”

﹡注释：

1.前文中的句子“……就犹如暴雨中的泪水一样不可看见……”参考自电影《Blade Runner》中的句子：“All those...moments will be lost...iears...in rain.”（那所有的瞬间，都将湮没于时间的洪流，就像泪水消逝在雨中。）

2.公会，用某种语言来表达的话就是“GUILD”，同业公会。即该大陆上同行业的人士联合组成的行会组织。在魔林国这里一般称之为“公会”，而大陆上的其他国家则多数称之为“行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