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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七十一话

    作品:《BUNDU

    在无边无际的冰原之中,一只孤独的魔导划冰舫上,康氏静静地躺着。

    这艘舫已经航行到哪里了呢?

    康氏在脑里不断比画着:

    广袤的大陆北方,是被一大片连绵山脉包围的人族小国聚居地。康氏想起了自己的故乡——位于群山中央偏北的国家,魔林国。在那里有着以魔装制造著称的核心王城梅里兰卡。虽然那里几乎每年都有新奇发明,但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同样也处于光怪陆离之中,尤其是王国的执政者更是令人难以理解。即使出来闯荡了这么多年,他依然忘不了正是这样一个鱼龙混杂、充满矛盾和谜团的都市,养育着年少的自己和最敬爱的师父……

    而大陆南方是各种民族混合的赛舍迩国和分散部落。位于大陆南边的最尖端的赛舍迩国风光迷人,是有名的旅游胜地。

    大陆西方则是平原、还有隐秘的精灵国度——双橡园。作为康氏曾经生活了几年的第二故乡,那里常年被一大片迷雾缭绕的森林包围住。休学旅途中的康氏偶然和精灵王子相遇,之后又偶然踏入那片迷雾森林。那个隐秘双橡园充满了康氏茜茜和他们的精灵老师、龙戼伙伴们的珍贵回忆……

    大陆极东有着各种小国部落、蛮荒的半兽人聚居地、阿南谷和热砂荒原。虽然踏足这一片蛮荒之地没有多少时间,但是康氏却在这里留下了许多悲伤的记忆。他和茜茜阴差阳错地见到了传说中的佣兵团,并接受了团长的训练,最后还和这位自己无比景仰的佣兵之王并肩作战。然而这片热土和周边,盘踞着复杂的势力,常年战火不断,因此不只是康氏的伤心地,也是积尸如山、生灵涂炭的悲惨世界……

    这块大陆加速上演着各种剧变:逐利滥恶的事件层出不穷、错综复杂的阴谋、无休无止的争斗、各种矛盾把他带到了如今这种境地。康氏的思绪开始纷乱起来。他只能勉强推测舫的出发点可能在濹累西垭周边。如今依照圣域发出的光判断,舫应该是正在朝着西南走……

    “啊,这个世界真乱…”

    他累了,再次无助地躺倒在地。

    康氏在饥寒交迫之际,做着迷糊而又真实的梦:

    他又回到了当初跟吃着丝藻的仆狨、大法师、还有团长坐在一起讨论世界的时刻。

    康氏很苦恼,面对如此纷乱的世界,我该怎么做?

    大法师说,毕竟你出来闯荡了那么久,已经是个合格的冒险者了。所以任何事情,你都值得冒险一试。

    希望去为这个世界做点儿什么,以及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由你决定。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哪个古老的权威能够告诉你哪里才是真正自由的去向。

    可能你会因为选择错误而令自己陷于不利的境遇。也许你会身陷囹圄,也许你到头来会被敌人处决,又或是即将被抛到冰原……但就算身陷险境如此难以忍受,你仍然还可以选择!作为一个长辈,我希望你明白的一点是——其实你现在的处境也许没有你的伙伴那么糟糕。你跟他们每一个人也都一样拥有自由。因为你仍然可以自由地在心中和行动上决定自己该如何去看待它。从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开始,不管是圣域还是地狱,你还可以进行选择。而在冒险的选择中,你便决定了自己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用选择塑造出你自己,故你是“存在”的。

    可是绝大多数时候没有旁人能告诉你最终最正确的选项。选择如何去面对冒险中的“险”——这种选择本身看起来便像是一场充满未知苦难的冒险。这极易令人止步不前。大法师承认不断做冒险的决定会带来持续的焦虑。但焦虑的冒险者更应当做出选择,就像代表自己整个生命一样,担起全部的责任重担。如果你为了逃避选择,不敢踏出冒险的一步,害怕自己会成为失误选项的受害者,那你便没有达到人类生命的高度。畏首畏尾地等待命运的到来,那只会使你脱离自己存在的“真实性”。

    但还应期待,伴随选择的负面效应而来的,还有美好的正面:眲德的存在主义暗示康氏,只要你一直努力做选择,那就有可能获得真实与自由。

    做出了选择,才能凸显你的“存在性”。因为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的选择是完全相同的,也不会每一次都拥有相同的选项。他必须不断地选择,去开创自己的道路。创造道路,他便拥有了自由与责任,失去了推脱的借口。而所有希望,都存在于他本身之中。

    选择令人激动,也令人惧怕。但无论处于什么境遇,请务必保持一颗冒险的心!

    “简单地说,你是选择自由的人,那就去冒险吧!”仆狨说。

    康氏明白了一些,但心中又生出了更多的困惑。

    团长开解道:即使你听到了那么多的声音,但我猜你还是想继续问下去,该如何做更正确的选择。

    你开始触碰到了根本的问题,我会从我个人的角度帮你解读。

    在选择面前,你确实是自由的。但要如何把握呢?

    跟着那些没有节制的欲望走吗?永远想争最好,做不犯错误的选择,这对于人类来说很正常。因为这一切都始源于人类的斗志。但若是把这种精神的作用考虑长远些,则不免令人担忧。竞争导致垄断,斗争引起杀戮,独占形成霸权。斗争心、利己性、占有欲……人心的欲望和人性的黑暗随时可以相互转化,人性好像从来没有正义邪恶之分。貌似人类的本性几乎不见光明。

    但多亏了参与解放运动,在独立和平权等方面,我们团取得了一些成就。虽然现在的人比过去自由了,可到达更多地方的我们发现,人们受压迫和控制的程度还是令人不安。人们的需求被拿去谋利,人们被各类产品消费着,国家秘密监控人民,人民不被允许表达自己的政见或是做任何动摇统治者的事情。各种各样的纷争也在不断提醒着我们,种族、宗教和意识形态冲突根本越演越烈。

    那么,或许我们应该再更深入地追问自由了——我觉得在选择中最重要的是,要追问自由。追求自由的我们要保持警觉。警觉那种虚伪的自由,不仅要去注意政府监视的侵犯性,去注意别有用心之人对同胞的威胁,还意味着我们要变得果敢,坚决地完成历史赋予眲德们,那些独特存在和命运的使命。

    我一直选择相信人性中普遍道德或普遍真理的概念。在我看来,人内心的自由可以被理性的共通能力所定义。听从你自己的“直觉”时,我提倡你“趋善”。也就是说,听从内心的“自由”,就要去追逐人性中的“善”,就要去追求人灵魂中那些超验、永恒的东西。因为灵魂里总有一种更高层次的存在“指引”着我们。

    要让那些内心迷惘的人们从他们的忘性中觉醒。

    因此我建议你,要关注的不是内心的欲望,而是有意义的自由。关注你自己那颗“自由的心”。关注你发自肺腑的那些“直觉”;关注你自己内心那些“善”和“良”的天性,不管是先天的还是后天塑造的;关注那些你出于关切和同情,“奋不顾身”去帮助其他人的时刻。特别是面对真正的险境,那些必须当机立断的危急时刻,救人还是自救,你脑中的“直觉”其实早已自动为你做好了选择。

    ……

    忽然一阵胃痛打断了他的梦。

    又来了…

    已经是第几次了?

    或许是最近又没吃到多少东西,又或许是那些简直不配称之为食物的肮脏垃圾又再一次把肠胃搞坏了吧。

    康氏痛得在地上蜷起身来。

    “当你踌躇不前、迷惑不解的时候,冥想一下你经历过的各种往事。它们总是蕴含了经验和教训在其中……”

    幸亏感到痛苦的时候,总是想起佣兵团长的教导。

    于是康氏忍痛坐直了开始冥想。

    他尝试着思考筽啬悫之死:

    传奇的考古学家最后选择战死在砂场上,自己也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而这种安排是无意还是刻意,这个问题大概也只能留给日后的其他考古学者了。

    康氏只能猜测,作为永生漂泊的眲德——筽啬悫,它是否执意要为同胞摆脱这个名号和命运而选择了葬身战场?

    康氏回忆起自己被俘虏之前,他在废墟上扶起一息尚存的筽啬悫。这位伟大的眲德用尽最后的生气给少年留下了最后的遗言:

    无论如何请把这牢记在心:我和你可能都将在一段不长的时光后逝去,再不久后甚至连名字都会被人忘却…

    如果有神民告诉你,你将确定在明天死去,或肯定在后天死去,你将不会太关心是否是明天还是后天——因为这差别是多么微不足道啊!所以,也不要介意我会在明天死去或者是在许多年后死去,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在你眼里,我可能是不幸的,因为死亡这事如今降临到我头上了。你现在可能会感到悲伤——不要这样,你要尽量想像我是幸福的。虽然离开你这件事将要发生,但我对死亡始终保持着自由,不为现在或将来的遗憾所压倒。因为像死亡这样一种事对每一个人都会发生,但不是每一个人在这种场合都必须使自己陷入痛苦。那为什么我非得把它当成一个不幸对我降临呢?一个事物肯定要经历生老病死,它并不违反自然规律。你会把我的消亡看成对自然规律的偏离吗?不会。你既然知道自然的意志就是这样的,那我身上即将发生的事情便不应该影响到你。记住在任何可能使你烦恼的场合都采用这一原则:即死亡并非是一个不幸,而高贵地忍受自然规律却是一种幸运。

    死亡在时时刻刻窥伺着你和我。面对它时,要像峙立于惊涛骇浪之上的礁石,任凭狂暴的海浪如何不断拍打,依旧巍然不动。

    我仍然想叮嘱你多读点史书。你可以通过重温那些紧紧抓住生命的人,看看他们是如何蔑视死亡的——这对你来说是一个有益的帮助。多活几年的人比那些早死的人获得了更多的东西吗?没有,所有人肯定最终仍得躺在什么地方的坟墓里。我埋葬了许多人,然后是自己被埋葬。总之,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是很短的。仔细想一下吧,生命是带着多少苦恼,寄寓于多么脆弱的身体而艰难地走过这一距离的?那么你就不要把寿命看作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东西。看一看在你之后无限的时间长河,再看一看在你之前无限的时间长河,在这种看不到头尾的河流面前,活几天和活几年之间又有什么差别呢?

    你可能不会想到那些回忆故人的人自己最终也都会离开这个世界,然后他们的子孙也会逝去,直到全部的记忆都随着那些终将腐朽的躯壳而湮灭无闻。

    你可以不断地想这些事:有多少英雄在杀了成千上万人之后死去;有多少暴君,以可怕蛮横的手段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之后死去;又有多少哲学家在不断地讨论死亡或不朽之后死去;又有多少城邦重建后又被完全推倒。把你知道的所有人一个接一个地加在上面,一个人在埋葬了别人之后死了,另一个人又埋葬了他——所有这些事都发生在一段不长的时间里。总之,要始终看到人创造的事物是多么短暂易逝,昨天才是一点点发光发亮的东西,明天就将成为黯淡的废墟或灰尘。

    那么我想自然地通过这一小段时间,满意地结束我的考古和我的旅行。就像果实成熟时掉落一样,感谢它生于其上的树木,感激产生它的自然。

    尘归尘,土归土。

    我只是作为自然的一个部分存在。我终将消逝于那些产生我的自然事物之中。但更确切地说,我只是通过形变而被回收到大自然的变换之中。

    如果人在本质上是时间的存在者,是自然的产物,那么真正的存在便意味着——要接受我们是有限的与会死的。我们将会死去,这是重要的领悟。

    所以要总是走直路,直路是自然的。做正直的人,恰当地做一切符合健全理性的事情。因为顺从自然可以使一个人摆脱苦恼、阴谋以及所有的纷争。

    现在我已经向你明确展现了我打算走的那条路。

    “少年,我们就此作别罢……”

    筽啬悫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特意用了自己的族言,通过“特立波”转化后教会了康氏。

    然而少年第一句听懂的眲德语,竟是永别。

    康氏再次对筽啬悫和多杰熊天的最终对决展开了思考:

    康氏起初认为筽啬悫和多杰熊天的最终对决根本是不必要的事情。以前他有点憎恨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场战争。表面上看来,这整一个战争是一种无谓的消耗,完全多余的生灵涂炭,是对可贵生命的亵渎。但是当他独自被关在这舫上许久,他渐渐开始理解了筽啬悫:这场无法避免的对决,对于那位传说中的眲德佣兵首领和半兽人暴虐霸王来说,与其说是它们为了贯彻自己的生存意义,不如说是一种特殊的仪式。它们完全可以选择不去参战,也可以选择决斗到底。前者根本不重要——因为它们必定会选择后者!这整场战争对于它们两个来说,其实都是一种交代,一种仪式。伴随着这些仪式,一代传奇陨落了,一个时代结束了。一同结束的,还有把筽啬悫和多杰熊天编织进如此众多的其他人生命里的个人故事。在葬身战场的成员里,他看到各种各样的脸庞,老年人和青年人,男人与女人。它们包括学者、平民,可能有那些在各种反抗斗争行动受过团长救助的部落成员,可能还有从西方、南方、东方和其他地方来的参与民族独立运动的眲德,前来回报筽啬悫以前为它们所做出的贡献。对有些人来说,这场决斗接近于一次绝体绝命的抗议游行。他想这应该是佣兵团所有伟大战役的最后一场。可能许多人参加战役,其实一开始只是出于私利或是为了凑热闹,又或是因为筽啬悫和多杰熊天对它们人生的某些方面产生了一点影响——单凭那些英雄豪杰的魅力,可能足以号召他们参与,但不足以让它们为此牺牲。而真正引领追随者们参与进这样一些伟大生命的终结,其实是发自它们内心的呼唤,想与天选英雄的步调一致,想去追寻“存在”的选择。

    看起来,人类行为中的某些东西,确实是哲学和考古所无法言喻和解析的。

    渐渐被刺骨寒风冻醒的康氏,站了起来摩擦着自己的身子。从舱壁的洞放眼望出去,现在魔导舫的周围只有荒芜和孤独,冰和寒无处不在。康氏又想起了筽啬悫的考古笔记,里面记载着大陆的外围往昔是海洋,而如今只剩白茫茫的冰原。以前的旅途上他也有听过人讲,南方曾经有一片“南洋”,是一望无际的水,而不是冰。困于舱底的康氏又回忆起来,几年前血气方刚的自己和正年轻的茜茜在近东国度濹累西垭的游历。他们第一次见到了“海边”(濹累西垭边所谓的“大海”,其实只是大陆东方的一个内陆湖)。他记起了“大海”上的一片浪花袭来,马上就把人类的事业如同辛苦筑就的沙雕一般冲毁……难道,大海和毁灭,才是人类最终的归属?

    一旦涉及到那个少女…

    最后,少年的回忆总是绕不过自己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茜茜。他脑中与茜茜的旅途过往仿佛就像一个亲近又遥远的梦:

    ……他和茜茜穿过竹林,穿过了虚幻的层层屏障,到达一个仙境般的地方。细心倾听,不知哪里传来了独特的水声。他和茜茜喜出望外,可能远处便是当地传说中的秘景“乧泼汤瀑布”吧。他们兴奋地加快脚步,一会儿便渐渐可以远眺到隐藏在水雾中的瀑布了!水雾空灵变幻,白茫茫的水汽蒸腾着山石,倾斜的水流犹如活泼的龙戼般跳动。茜茜倚在他的肩膀上,激动而微微发颤起伏的胸部传递着她的喜悦。在康氏视野的尽头,金色的圣域光线照耀在云层和水流上。水面流动的光缎经过水底的石头,仿若映照出七彩宝石。那些青得发光的藤曼和石苔、一撞到岸边就开出透明色花朵的溪流、缠绕在他们身边的甜味空气……少年少女的眼中景象渐渐变得不再真实。摄人心魄的美令他们有些迷离。当他们踏入河流,水中人影与树影重叠的一瞬间,圣域的光线渐渐隐去,两人好像同时看到了孩提时代的幻像,仿佛就在向时间和生命之河中逆行,不断上溯到生命的源头……

    然而不知不觉流到嘴里的那些苦涩泪水,又将少年的记忆残酷地拉回到那场跟鎶白铌的苦战。特别是茜茜消逝后的那些痛苦回忆:

    “哈哈哈…该死的…你们居然成了。咳咳…”说着话的吸血鬼,仅余的半截身子正在慢慢塌缩,消失的部分不断化成黑烟呼呼往外冒。而拼死到最后的精灵眷侣,也双双化成两道圣光后消失,仅在惨烈的现场留下一阵白烟。阻挡吸血鬼终极攻击之后的茜茜,已然变成一堆凌乱的盔甲碎片散落一地。康氏失神地捡起碎片拼凑,然而任凭少年如何努力,却再也无法复原。

    “哈!我现在才发现你的同伴竟然是‘寄生’在盔甲上的!真抱歉哪,臭小子。我刚才下手太重了,没用的,她已经彻底完啦。嗯哈!”即便是在等待即将到来的死期,身体破烂的吸血精灵却也继续在一边放声嘲笑少年,一边痛苦地呻吟着。

    康氏不断流出的鼻血和鼻涕擦也擦不完,甚至还滴落到了茜茜的碎片上。他的双眼也早已被大量的泪水模糊,再也看不清要怎么一块块地拼凑那些散片了。

    暗黑精灵:“放弃吧,孩子。彻底放弃思考和挣扎还好受些。这个世界上的破事就是这样,你怎么害怕它就怎么来!咳咳!”

    于是少年整个人突然便崩溃了,万念俱灰的他只能颓然地躺倒在岩石上。任凭鼻涕泪水血液留到干裂麻木的唇上,彻底放弃了思考。

    “像你这种恶鬼,也会有害怕的事情么?”眼神空洞的康氏发出了虚弱的提问,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你还是太嫩,小臭虫…反正我都快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如现在就在你这个小鬼头面前认一次怂吧。咳咳!你听好了,最高贵的精灵向人族低头,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就算是我这种寿命接近无限的贵族中之贵族,也依然会有害怕的东西。譬如死亡。而你的伙伴也像我一样,这次无论怎样也逃不掉死亡的命运啦!”恶毒的精灵继续嘲讽刺激着康氏。

    “既然你都要死了,为什么还不能闭上你那张血腥的臭嘴!”康氏咬紧了牙关,恶狠狠地咒骂眼前快死的凶手。

    “哎呦,你小子心情不错哦!虽然死了个伴,但付出这点代价实在证明你小子运气不错嘛!吸血贵族认怂、还有精灵死亡这两件世上难得一见的稀奇事,居然都让你哥乳臭未干的人类小鬼同时遇见了,你心情不好就怪了!”

    “住嘴!”少年想爬起来搬身旁的石头往它头上砸去,但是一看到黑烟已经弥漫到吸血鬼仅余的脖子,他就又坐了下来,无奈地揉揉自己红肿的双眼。

    鎶白泥:“呵哈!你们人类就是爱哭!即使知道哭泣也是徒劳,也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当然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徒劳的事情,一样也改变不了…说说以前我认识的一个雇主吧。她捉了两只龙戼,后来还收了一只兔魔兽。这兔魔兽不知怎的长得很粗壮,于是她就看上眼了。但是刚收来驯养的第一个月,兔魔兽的胆子还很小,不敢迈出笼子一步。我们开始觉得这只是个身型和胆量毫不相称的畜生。但是一个月后,它从笼子里钻了出来,终于开始敢在大厅里跳来跳去。两个月后,它已经学会每天早上爬出去看院子里的龙戼们玩耍了。因为它的智商没有龙戼高,不知怎的,它开始变得无比崇拜那两只龙戼,跟它们有样学样。它甚至拉屎撒尿都去找戼砂,还老想出去找它们玩。它甚至自己扯掉耳朵后的几撮毛,想尽量让自己的长耳朵和龙戼们的短耳朵看起来一样。可龙戼们瞧也没瞧它一眼。有一天,那女雇主又捉了一只犬魔兽来驯养。后来就出事了。兔魔兽在玩游戏的时候倒了大霉。那只倒霉鬼是跟龙戼们学会这个游戏的。每次玩的时候,两只龙戼都会事先约定躲在某处,然后其中一只突然窜出来,另一只就跟上开始追逐。它们会拼命绕圈追逐,直到第二只跑的龙戼碰到开头第一只开跑的龙戼尾巴为止。那天那只倒霉兔不知怎的也壮着胆子加入到这个游戏中。兔魔兽先自作主张地藏了起来,准备窜出去让龙戼们追。于是可那条犬魔兽哪知道这规矩啊。当兔魔兽准备开跑时,那条犬畜生突然挣脱女主人手上的绳子,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兔魔兽的头。幸好女主人反应快,马上撬开了犬魔兽的嘴。兔魔兽的伤后来好了一点,可从此就变得极度怕犬魔兽,就算透过窗子看到外面像犬的东西,也会吓得躲起来。至于它脖子被咬伤的地方,它甚至找来龙戼们丢掉的旧项圈,用来套在它那根本不合适的脖子上。女主子猜它是想遮住那块不长毛的疤。我惊异于这样一只畜生,居然会因为伤疤而感到羞耻!这件事最让人动容的地方也在于此。作为一只低等的兔魔兽,它居然千方百计地想更进一步突破自我!你们这些直立人怎么说的来着?突破身体上的极限?它生理上的极限就是一只兔魔兽,却非要向身边更高级的物种龙戼看齐。它费尽心机要和龙戼混在一起,玩在一起,平等相处。它想要的就是这些。可惜龙戼们从没正眼瞧过它,犬魔兽也因为不懂游戏规矩咬了它一大口。后来它还是因为这个伤疤死掉了。可谁曾想过一只兔魔兽竟也能发展出如此复杂的个性?它要是饿了,它甚至会模仿龙戼那套,用耳朵轻轻蹭你的脚。你看看,这只兔魔兽的全部愿望,还有它彻底失败的命运。它虽是活了个把年,可小小的生命,小小的挣扎,全都是毫无用处的挣扎。然而兔魔兽并不知道这一切。还是说这小鬼其实也知道,但仍然不肯放弃挣扎。在我看来,它应该是无法理解他的极限。它只是凭直觉去做它最想做的事。这就是它生活的全部,因为它崇拜龙戼。就像直立人,本能督促那些愚蠢的下等人为生存而‘奋斗’。我只看到每个下等人都在挣扎着向上爬。为了所谓的自我生存和发展,每个下等人都在拼死消耗另一个下等人的生命和资源。可你们这些下等人遵循生存本能的最终结果,只能是一场空。世上每一种活着的生物,无论是直立人也好,兽人也罢,低级就是低级,高级就是高级。就算人族会建城堡、造魔装也没用。下等人就是短命。而且即使人类一旦获得了长生不老的本领,也只会没有脑子地不断吞噬身边的一切。实际上生存的终极目的,就凭人类这些短视的种族,永远都无法企及。呵呵呵…”

    ……回忆完关于茜茜的最后一幕,康氏睁开了眼睛。

    没再流泪,也没有如筽啬悫所说,能够得到一丝一毫的启示或者经验教训。

    他们最终全都死了。

    在目睹了那么多挫折和心碎之后,只有悲伤,没有意义,死亡也是。

    不对,好像还有吸血鬼在即将完全升腾为黑烟之时,最后还没来得及说完的那一句话:“…直到最后,你的所有努力,所有挣扎,都会化为黑烟,最后碎成看不见的微尘消失于寒风之中。你只会屈服于死亡本身,来去空空…”

    这时突然从舱底不知哪个角落里头传来了一把声音。

    “接下来你必须孤身一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康氏有点没听清。他循声望去,瞪大眼睛,终于勉强看清了另一个阴暗角落的一隅,里头竟有一个小女孩在蜷坐着。

    *注释:

    1.魔导划冰舫,一种利用魔力能够在冰上载人划(滑)行的船舶型魔装。

    2.感谢诗心艺华艺术中心的古老师和千山传媒有限公司提供插图。

    3.筽啬悫临终的遗言,摘自罗马帝国哲学家皇帝的传世之作《Meditations》(《沉思录》)。作者是Marcus Aurelius Antoninus Augustus(马可·奥勒留)。译者何怀宏,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

    4.康氏与团长等人坐在一起讨论的梦,来自于Sarah Bakewell(莎拉·贝克韦尔)的《At the Existentialist Café:Freedom,Being,and Apricot Cocktails》(《存在主义咖啡馆》)。译者沈敏一,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

    5.康氏与茜茜的部分幻想描写,来自于网络上所流传的东尼大木笔记二章《从巴塔耶到西野翔——被驱逐的世界》。作者不详,是否为东尼大木所写仍未经确认。

    6.鎶白铌最后的两段话,来自于Philip K.Dick(菲利普·迪克)的小说《Flow My Tears, the Poli Said》(《流吧我的眼泪》),译者陈灼,译林出版社出版。

    7.鎶白铌所说:“而且即使人类一旦获得了长生不老的本领,也只会没有脑子地不断吞噬身边的一切。”来自于大友克洋的巨制《AKIRA》(《阿基拉》)。原句翻译为:-“例如像变形虫这样的东西被赋予了人的力量,那后果将会如何?”-“这就是阿基拉吗?”-“变形虫不会建造房屋和桥梁,它们只会吞噬周围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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