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心跳了跳，深呼一口气：“求……真心相待，盼一两心相许之人，执手共度余——”

“哈哈哈哈哈——！”

咔嚓——

是周景瑞捏响拳头的声音。

他怒而抬头，距离稍远，看不清楼阁上究竟是谁在发笑。

宋雨薇拢了拢鬓发，两颊透出红粉，声音又轻又软：“殿下同我说这样的话，是否意有所指。”

还好，小状况没有影响效果，话题依旧朝着他希望的方向推近。

周景瑞端起撩人的笑，侧首深情道：“宋姑娘品貌出众，都城多有才子青睐。他们将宋姑娘比作清雅玉兰，我却觉得，宋姑娘更像牡丹。”

“为何？”宋雨薇眸色动了动。

“因为只有牡丹才可称花中之王，母仪天……”

“方兄又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气死我了，我不玩了！”

伴随若有若无的对话声，楼宇上，不明物体正朝梅林方向飞速砸来。

周景瑞连忙伸臂环住宋雨薇的腰身，将她往边上一带，堪堪避开了空中抛物。

物体砸进了他们脚边的水坑，泥水四溅，浇了周景瑞满头满脸。

宋雨薇亦未能幸免，娇花似的面庞被脏水溅湿，精心描画的胭脂斑驳晕开。

“岂有此理……”周景瑞看向水洼中上下漂浮的酒壶，脸色难看至极，狠狠抬袖擦去脸上脏污。

就差一点，就能哄下宋家小姐的心，究竟是谁在坏他的事。

美人妆花，心情亦是不美，再没了月下谈情的心思，拈了帕子拭去脏水，红晕与柔情褪尽，轻轻推开了周景瑞揽在自己腰身上的手。

“殿下逾矩了。”

“方才情急，怕杂物伤了宋姑娘，是我孟浪了。”

周景瑞小心解释，胸中郁气难平，又冷然直视那高台楼宇。

“临近年关，连父皇都在为政事烦忧，却有人在此饮酒作乐高声喧哗。”他冷哼一声，拂袖朝前，“本皇子倒要看看，是谁如此放浪形骸。”

周景瑞气势冲冲地往楼阁方向行去，宋雨薇却在原地咬唇踌躇。

今日三皇子借谢说情之礼邀她来梅林赏花，醉翁之意不在酒，言语暗示她都悉数明了。

宋家百年清贵，她的祖父居于文臣之首名满天下，但亲父却资质平庸，只是从三品官。祖父已经年迈，若他百年身后，宋家又要如何延续富贵。

靠她碌碌无为的父亲吗，自然行不通。

胞弟宋祁还未登科，想要跻身朝堂脱身为名流，尚有长路漫漫。

她不想将后半生都寄托在缥缈无依的希望上，唯有自己掌握全局，才得以心安。

身为首辅嫡孙女，婚事是她最好的筹码。这些年，她汲汲营营经营才女名声，又同各家女眷来往，都是在为那个位置铺垫。

既然要嫁，就要嫁最好，成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世间独份尊贵的女子。

而皇子之中，唯有周景瑞赢面最大。他看中了祖父在朝中的影响力，她又何尝不看中他的身份。

但储君未定，私下与周景瑞接触是一码事，在外人面前与他一同现身又是另一码事。倘若被有心之人宣扬出去，那她便只能上周景瑞这条船了。

静谧月夜中，宋雨薇深思犹豫。

近日周景瑞与她接触，听闻也和白家来往密切。据她所知，白家嫡女年过十五，也到了许亲的年纪。

她闭上眼，再次将几个皇子的品貌赢面分析一二，随后提裙迈步跟上。

-

屋内，云愉安等人正在玩叶子牌，因方意满连输四把弃战，彭奇补上了位置。

夜风清寒，廊外朗月姣姣，云知渺喝了几杯酒正趴在栏前透气，琼白的肌肤透出微醺红晕，以手做扇微微扇风。

少年修长的身影遮住了屋内烛火，递给她一杯清水。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笔直，骨节分明，若不是掌心有薄茧，倒更像是做文章的手。

云知渺接下他递来的水咕咚喝完，右手撑托下巴歪着头：“你怎么不和他们玩叶子牌去？”

许是喝了酒，她的声音比平时要软许多，两靥浅浅的酒窝透着少女娇憨。

陆时棠轻声一笑：“姐姐为何不玩。”

“唔，我一向手气差，玩了闹心。”

她望向明月，低喃一声：“阿时，生辰快乐。”

少年瞳色深深，勾着唇注视她，如同从前的每一次凝望，将他的月光刻进心底。

“渺渺，谢谢你。”

这是他第二次喊她的名字，溢于唇齿的缠绵。

云知渺直起身，微微眯眼向他凑近。

酒气与少女淡淡的发香萦绕鼻尖，他攥紧了袖口喉间滚动，呼吸轻得不能再轻。

那张精致明艳的脸凑到眼前又停住，明亮的杏眸弯起，说道：“其实还没完。”

“什么？”陆时棠眼底映着她的影子，心尖像被滚了一下，气息加重。

只见她朝楼阁下喊：“可以放了！”

随着她话音落，数道细如雨丝的光线自黑暗中笔直升起。细线飞驰入空，伴随剧烈的声响，绽开铺满天际的光。

漆黑的夜幕被烟火点亮，头顶是灿如星雨的光束，与浩瀚星河辉映如画。

屋中人都停下动作仰望窗外，婢女们挤到窗边赏看，指着一朵朵此起彼伏绽开的烟火雀跃谈笑。

少女转过身望他，带着邀功般的笑：“喜欢吗！”

陆时棠将夜空收于眼底，乌灼灼的眼瞳中亦有万朵烟火绽放。

他道：“喜欢，烟火很喜欢，长寿面也很喜欢，还有……”

“还有什么？”云知渺眨了眨眼。

“还……还有……”

陆时棠的心快要跃出胸口，跳得无比厉害。

但他未能如愿将藏于心底的话捧出，一道压过烟火燃放的巨响声从门口传来。

“嘭——”

木门三度受创，从外被大力踹开，伴随着来人怒不可遏的呵斥。

“你们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