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依旧丰盛，燕窝粥，酱牛肉，鸡汤鲜笋，金丝春卷，梅干酸酪，羊奶馒头……就连在司命府，熬夜赶稿写了一晚上命格簿子的司命星君，都闻着味儿顶着俩黑眼圈腆着脸来了。

然而朝华却食不知味，目光茫然的抿了两口粥，手中跟搓鱼食似的捏玩着馒头。

沈碧沉练完剑回来，人还未踏进前厅，目光便落在朝华身上。噙着笑问道：“娘子今日起的倒是挺早。”

“早。”朝华幽幽应了一声，继续茫然。沈碧沉在她身边坐下，忙有丫鬟递来铜盆与白巾给他净手。因为脸上涂了脂粉，遮住了她乌青的眼圈，显得她熬夜的痕迹不是那么明显，不成想沈碧沉却还是看了出来，语气里透露着关心：“昨夜没能睡好？”

朝华敷衍的“嗯”了一声，昨日她从书房离开，说着要再研究一下那夜壶，不许有人打扰，沈碧沉便自觉在书房将就了一晚，弄得丫鬟们还以为小姐和姑爷昨日分房睡，是因为闹了别扭，差点就找人去甄府回禀老爷夫人去了。但今早看姑爷对小姐的态度，两人却又不像是吵架，这才放下心来。

司命星君吃的正香，却不忘搀和一句：“我也没有睡好。”

朝华懒懒斜去一眼，拿筷箸吃了一块酱牛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听你的，还回去。”

沈碧沉了然，司命星君嘴里塞满了春卷，说话时还往外喷着碎屑，一年好奇的问道：“还什么？”

朝华顺手就将刚才捏剩下的羊奶馒头塞进他嘴里，一脸嫌弃：“吃你的吧，这么多东西都堵不了你的嘴。”

司命星星君咕咕嚷嚷的说了一声：“谢祖宗赏”继而又埋头苦吃了起来。

等用完了早膳，便要送还这琉光映月壶。因着黑无常下幽冥司与白无常换班去了，司命星君赶巧来了将军府，朝华便也将他带着一并去找顾轻舟。

三人乘马车去的，虽说走走也就到了，但朝华觉得既是要上门的话，这种气势还是要有的。正所谓拖稿一时爽，交稿火葬场，哪怕是短短的车程，司命星君仍在奋笔疾书，手上没闲着，嘴上也没闲着，抽空还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见解：“气质这一块，还是祖宗您拿捏的死，这还东西的架势，比讨债的看起来还要像讨债的！”

朝华支着脑袋小寐，对于司命星君的的溢美之词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

而将军的马车刚驶出大道，顾轻舟那儿就得了消息。

自然还是因为这个“夜壶”。

事情还要从昨日说起。

昨日顾轻舟叫沈碧沉给定住，让他在风口站了足足一个时辰，听了一个时辰的晚风萧瑟与鬼哭狼嚎。等到穴道自然解开，顾轻舟一便骂着沈碧沉色令智昏，想着如何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一面抱着他的宝贝“夜壶”后背冷汗涔涔的庆幸道：“好在沈碧沉还守着君子之道，没有不问自取，是我大意了，方才差点失了宝贝。”

他便不敢再耽搁，小心翼翼的护着宝壶急匆匆的上了车。

回到顾府，狐十六扮做的甄高兴已然在房间里等着他了。

之前说到，狐十六只是用了迷魂术，是以只是做女装打扮，其实并未变作甄高兴的模样，只是在顾轻舟眼中，狐十六一颦一笑都像极了他的甄妹妹。

可他的甄妹妹一看，笑容便冷了下来，极冷淡道的判定道：“假的。”

“这是陛下从宝库取出赐予我的，怎么……”顾轻舟急于辩解，却忽然了悟，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宝壶，面色也冷了下来：“被调换了……”

顾轻舟自然知道是朝华搞的鬼。

狐十六面露嫌弃，端着豌豆黄往后站了站，告诉顾轻舟：“拿远些，这……这玩意不光是看着像是个夜壶，它分明就是个夜壶！”

顾轻舟搁下夜壶坐在椅子上一脸颓然，他忽然又站了起来，举手就要将这夜壶摔出去，然而狐十六却又伸手揽住了他：“别急。”

狐十六思忖一下，说：“假的也拿着。”

“可这假的又有何用？！”顾轻舟眼底渐起阴冷，唇角勾起苦笑：“甄妹妹，到底是我没用。”

顾轻舟这称呼如此情真意切，让狐十六听得不自觉抖了两抖，手里的豌豆黄忽然就不香了，只觉得胃部稍有不适。

“轻舟哥哥，不必忧心，这宝壶虽说是假的，但迟早会变成真的。”倒不是狐十六为了宽慰顾轻舟，要知道他竟然能让迂腐的顾轻舟在宴席上求皇帝赐下这等宝物，自然知道能引起朝华的注意，朝华是否知道他的目地，狐十六并无所谓，他清楚的是，朝华肯定不知道这琉光映月壶的特殊用处。

既然如此，那宝壶即便是在朝华那儿，也只是个夜壶，委实不足惧。况且……

狐十六的目光落在顾轻舟身上，他看着这个仪态端方的隽秀男子若有所思。顾轻舟见狐十六神色舒展，稍稍安心下来，便问他：“那这……这壶何时才能变成真的。”

“不急，看缘分。”狐十六给出一个极为玄妙的答案，着实因为这实在是要看朝华那边。若是朝华知道此时狐十六的想法与沈碧沉一样，想着她不知这宝壶其中的用处，定然会将真的宝壶送还回来，以免他这儿再想其他对策，于暗伺窥，更是防不胜防，肯定要觉得这狐十六与沈碧沉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顾轻舟心中仍有歉疚，更有深深的无力感，想他只是一介凡人，对付狡诈又身怀法术的妖邪全然如螳臂当车。那一刻，他甚至有了弃士修道的想法。只是他还没看完各家的招生简章，想好拜入哪家仙门，翌日，沈碧沉便带着他眼中的妖女朝华，堂而惶之的乘着马车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