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剑痕里带着令人心静的气息，清脆的剑鸣声微微荡漾，就像阵雨后的斜阳下，柳叶跳动，水滴沿着叶子的脉络，一滴滴地滑落，发出叮咚叮咚的脆响。

欧阳九焦急的心情平缓下来，喃喃道：“什么时候静心咒也能用剑施展了？”

“可不止是静心咒。”

谢周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趁弟子发愣的间隙，右手伸出，衣袖翻飞间，紫气东来便落在了他的手里。紧接着以两把剑为中心，幽白色的剑气扩散开来。

“静为虚户，虚为道门，泊为神本，寂为和根。”

谢周念起一句法诀，刚刚散开的幽白剑气又猛然回缩，仿佛春蚕结茧般将何问包裹在内。

外溢的杀气顷刻消散。

“呼。”谢周松了口气。

“这是？”欧阳九凑了过来。

“等等吧。”

谢周说着，走到了旁边。

何问停止了挣扎。

那些杀念仍在蛊惑着他的心灵，周围依然是充斥着恶鬼残念的修罗地狱，但深渊的上方，多出了一位青年，白衣飘袂，仿若仙人。

仙人向他伸出了手掌。

然后说了一句话。

静、虚、泊、寂。

何问的意识短暂回归，盘膝而坐，紧紧闭上了双眼。

视之不见名曰夷。

听之不闻名曰希。

搏之不得名曰微。

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何问默念起记忆里的静心诀，眼眸里的血色逐渐退去，恍然间万籁俱寂，任由脚底下万丈深渊，他对此不见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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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问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或是身处荒漠的缘故，月亮格外得大，星星格外得明。

“醒了。”欧阳九和谢周对坐在火堆旁，向他招了招手。

“过去多久了？”

何问全身酸疼得厉害，借紫气东来撑着才勉强站起身，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拄着拐杖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欧阳九伸出手掌：“五个时辰。”

何问喔了一声，看向自家师父，惊讶地发现师父身上的白衣竟然多了好几处裂痕，尤其是肩膀上那道，整条袖子都快掉了下来。

“师父，你这是……”

谢周白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欧阳九随口道：“他和人打了一架。”

何问不解：“谁这么强？”

欧阳九笑眯眯地看着他。

何问怔了怔，指了指自己，赧颜道：“不会是我吧？”

欧阳九说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何问仍处于犯迷糊的状态，晃了晃脑袋，第一反应不是向师父道歉，而是呆愣愣地说道：“真的是我嘛……我竟然这么强？”

谢周伸手扶住额头，不想说话。

欧阳九哈哈大笑，“你就是这么强。”

谢周瞪他一眼，转过话题问道：“现在什么感觉？”

“感觉……”何问揉揉太阳穴，皱眉道：“像是小时候练了一天剑，又累又饿。”

欧阳九递给他一块烤地瓜，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笑道：“你在那对着空气，全力斩了大半个时辰。”

何问微怔，这么久吗？

欧阳九看出他的迷惘，问道：“你还记得多少？”

何问想了想，他只记得自己站在那座祭坛的中央，无数杀念和怨念涌入脑海，再之后，他就失去了理智……等等，那不就是入魔吗？

他反应过来这点，颤声道：“我……”

欧阳九肯定道：“没错。”

何问又看向谢周：“师父，这是你说的杀念练心吗？”

谢周点点头，一边拿根树枝拨弄着火堆，一边笑着说道：“那个状态下，你的实力会提高很多，不敢说列位无双榜，胜过丁褒想来是没问题的。”

欧阳九接话道：“剑域雏形都用出来了。”

“剑域？”何问难以相信，他有自信但绝不自傲，在他感觉中，自己想要成就剑域，最少还需要两年的时间。

“算是吧。”谢周肯定道。

何问安静片刻，苦笑道：“但那是入魔啊……如果师父你没在这，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谢周平静道：“武学反噬，气血逆流。关于走火入魔，各宗各派都有自己的说法，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入魔后，实力会比平时强上许多。”

谢周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本该如此啊……”

何问下意识回道。

欧阳九也低头开始思索。

在很多人看来，入魔后比平常更强，就像一加一等于二，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本身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里需要问为什么？

“换个说法，一个人失去理智后，反而比正常时更强，你还觉得合理吗？”谢周似笑非笑道。

何问沉默了。

谢周把手里的树枝丢进火堆，摇头叹道：“什么走火入魔啊，临死前的爆发啊，包括多半禁术在内，说到底只是激发潜能，把平常发挥不出的力量给用出来而已。”

“照师父这么说，原来……原来我这么强？”何问迟疑道。

“没有。”谢周打击道。

“喔。”何问顿时泄气。

“杀念练心并不是说说而已，等你整理完今天的收获，能够将学过的所有东西融进剑里，你就有那么强。”谢周耐心解释道。

何问认真道：“弟子明白了。”

如果他前些天还有所怀疑，亲眼见到谢周以剑用出青山术法，布下多人剑阵，就连静心咒也通过剑来施展后，他甚至有种任何武学都是剑招的错觉。

欧阳九狐疑地看了看师徒二人，摇头感叹道：“听你俩说的，总觉得我这打铁的技艺，也能归为剑道了。”

“如果你想的话。”谢周淡淡地说道。

“想你个大铁锤！”

欧阳九没好气地撇下一句，站起身，从包袱里摸出一个折叠铲子，走到一边开始挖坑。

“前辈你干嘛呢？”何问奇怪道：“不会真准备用这里的沙子铸剑吧？”

欧阳九挥了挥手道：“弄个冶炼池。”

何问轻咦一声，尽管这地面硬邦邦的，但对他们来说，弄个池子却也简单，何必要拿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铁铲子一点点挖呢？

他提起紫气东来，准备上前帮忙。

谢周摆摆手，“不用管他，他那是专门的铸造术，里面的门道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