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复生。

人命也不是金钱能够换取。

就算何家的态度再好，赔礼再重，依然无法挽回昨晚的血色剑域，好在走过一圈后，稍稍抚平了些人心中的芥蒂，暂时平缓了那些仇恨的声音。

三天后。

清河的人到了青山。

方正桓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出来迎接，对着前方抽着旱烟的老人弯腰行礼。

“司徒前辈。”

“少来这些虚的。”

对待外人，即便是青山律法，老管事也没什么好脸色，吐出一口烟雾，皱眉问道：“我家少爷和小姐在哪？”

“小何没什么大碍，他是道心天成，杀性前夜已经退去，等过段时间伤情稳定后便能醒过来。只是红叶她……”

方正桓叹了口气。

老管事冷声道：“去哪了？”

方正桓沉默许久，轻声道：“夜幕。”

得到肯定，老管事也沉默了。

来之前他便看了那晚的汇报，知晓了大概情况，但直到此刻他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红叶怎么会跟随引路人离开？

两人怎么就成了师徒？

没有谁知道原因，除红叶与引路人外，何问或许知道，他是当时唯一还站在芙蓉园里的人，但他正在逍遥峰昏迷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想着近几个月出现的那个邪术，方正桓叹息说道：“可能是夺魂。”

这是最大的可能。

当初何问与红叶去往嵩阳书院时，院监闻尚便遇到来自荥阳，并自称引路人座下的和尚施展夺魂术，差一点就沦陷其中。

而夺魂术是引路人所创。

老管事斜了他一眼，沉声说道：“红叶是心剑斋的嫡系传人，你跟我说夺魂？”

方正桓安静片刻后说道：“这也是我们疑虑的地方。”

老管事盯着他，没说些什么。

虽说心里有火，但他也清楚责任并非在于青山，红叶是谢周的弟子，同样是青山掌门一脉，方正桓的焦急与担忧绝不会比他少半分。

“青山派了多少人？”

老管事转而问道。

方正桓说道：“十六位一品，同时拜托了天机阁与各大门派帮忙寻找。”

老管事又问道：“谢周呢？”

方正桓说道：“师弟他还没有回来。”

“死哪了？”

“应该还在西北。”

“西北风还没喝够？”

老管事嘲讽说道。

前几天晚上，当定山河归位、护城大阵启动的瞬间，身处清河城的他便感受到了长安城汹涌的气场波动，他不信比自己更强的谢周法显几人会没有察觉。

可惜以他和柳玉的速度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赶到长安。

谢周和法显却是可以。

老管事可以接受法显的沉默，终究算不上红叶的直系长辈。

但你谢周为何不来？

如果你过来了，红叶何至于被引路人带走？何问怎么会背上半身的血债？

想到这里，老管事心里愈发恼火，冷声说道：“我家少爷醒来之前，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敢过来问罪，让他去清河找我！”

话音落下，他不再理会方正桓，狠狠一甩袖子，向逍遥峰飞去。

————

入了夏，逍遥台周围云雾荡漾，枯燥的水声中多了些鸟雀的叽喳声，凉亭古柏则是一如既往，宛如人间仙境，羞杀许多闻名于世的风景胜地。

遗憾的是，美景再美都无人欣赏，也已经许久都见不到剑光。

老管事走进充满药味的房间，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年轻人，心情格外沉重。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才过去一年半时间，老管事坐到床边，忽然注意到何问黑发中掺杂了许多白发，明白这是入魔后被太多杀气侵蚀的表现。

老管事怜惜不已。

他像何问这么大的时候，天天背着剑匣子乱窜，今天拜访这个，明天去会会那个，时不时脑子一热，还跑去挑战各路前辈们，哪里会考虑死亡这种令人绝望的事情？

“少爷，你给我找那弟子不错，学东西很快，就是比你还差点，可惜咱争不过谢周。对了，前两个月，我把七情剑也传给他了，少宇那小子现在就等着你回去练两手，你醒来可记着回去，帮咱磨磨他的锐气。还有老赵那家伙啊，又给青云楼改了个名，你猜叫啥？剑仙！用他的话说就是，叫青云楼你便成了掌门，叫剑仙楼的话，那肯定能成剑仙的，少爷你可不能让他失望。还有何庸，老爷天天逼着，上月他可算到五品了……夫人天天盼着你回去，老爷虽然不说，但他心里也念着你的……”

老管事断断续续地说着。

末了，老管事闭上眼睛，双指并拢落在何问的眉心。

一缕极其精纯的内力从指间流出，进入何问体内，将残留在经脉里的杀气一点点驱除体外，以此希望他能够恢复得更快一些。

但老管事又担忧何问醒来后，发现红叶不在身边，以及长安城数以千人因为他的失误而死，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老管事喟叹一声，起身走出房间，站在悬崖边上，点燃了烟斗。

云雾与烟雾混在一起。

愁更愁。

————

离开青山，老管事去了皇城。

他懒得让人通报，一跃而起，直接落在太极宫前，听到动静的羽林卫们团团围了上来，新上任的统领更是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常孚也很快赶到，看到老人的身影，瞬间想起了曾经纵横天下的七情剑阵。

“原来是司徒先生。”

他挥退左右，伸手作请道：“司徒先生请随咱家来。”

老管事点点头，抬步跟上。

两人去了甘露殿。

刚一进门，便看到书桌上各种奏折堆成了一座小山，李彻正坐在桌前批阅，脸上明显带有几分疲倦。

李彻放下笔，揉着眉心，开门见山道：“何家有什么想法？”

老管事说道：“家主希望陛下能够帮忙，压下所有对少爷不利的声音。”

李彻说道：“何家不是已经在做了？”

老管事摇摇头，轻声说道：“仇恨往往是最难以遗忘的事情，在这一点上，陛下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不希望少爷醒来时，看到仇恨的再次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