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贤在想着最后一句话。

“当年您就不该送我去圣贤城的。”

类似的意思诸葛贤表达过许多次。

事实上，诸葛贤也曾很多次后悔把诸葛远送到了圣贤城，让他跟着几位先生读书，让他跟着冉轲游历天下。

就是几位先生的言传身教，才导致诸葛远长成了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不是说有情有义不好。

几乎在任何地方，有情有义都是褒义词，即便是天机阁，都不得不承认他们最愿意与这种人打交道，也最放心把重要任务托付给这种人。

但作为天机阁的少阁主，有情有义显然就变成了累赘。

理性必须大于一切，这个道理，从来都是天机阁高层的第一准则。

“少阁主他……”

随着声音响起，房门旁边的光线扭曲，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

诸葛贤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身为天机阁主，诸葛贤的本身实力不算很强，而眼前的黑衣人就是天机阁的影卫，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境界实力足以比肩无双榜上的末席。

“如果张启檀能活着回来，他依然会是下一任阁主。”

沉默良久，诸葛贤终于下了决心，说道：“但如果张启檀死了，我会考虑换一个人当阁主。”

影卫有些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目前只有张启檀，才能压制住他偏感性的一面。”诸葛贤一边向着外边走去，一边遗憾地说道。

诸葛贤依然倾向于张启檀必死无疑。

好在他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再培养一位新的而且合适的接班人。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诸葛远挥退房间里最后一个人，完成了自己事务的交接。

诸葛远闭上眼睛，向后靠住椅背。

他隐约间似乎回到了多年前在圣贤城读书的日子，那时他总是偷懒，被不知道他身份的老先生们打板子，几下便是一个红印，许久都不得消退。

后来他回到了天机阁，开始接触天机阁的事务，带着他的人也不是父亲，而是半个师长半个朋友的张启檀。

再后来他又离开了天机阁，跟随冉轲在世间游历了三年。

直到他收到纯阳仙剑的消息，去了青山外的林荫小道，开了一家名为紫竹林的客栈。

这些经历真的很简单，没什么曲折，一路走来都是风平浪静。

随着时间流逝，圣贤城的老先生们在诸葛远的记忆里逐渐淡去，但圣贤城的过往却不曾淡忘，他身在天机阁，传承的依然是圣贤城的意志。

诸葛远又想到去年初夏的长安叛乱。

那一晚，冉轲以生命为代价，给引路人造成了无法倒退的伤势。

冉轲教他的时间最长，教给他的东西也最多，但诸葛远没有流下一滴眼泪，连一句送别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沉默往往意味着最大的无力。

诸葛远很讨厌这种感觉，更不想第二次体会到这种感觉，所以他必须去救张启檀。

哪怕这会引起父亲的不满，哪怕这会让他失去整个天机阁。

————

在诸葛远准备前往益州的时候，何问已经到了益州。

他背着黑剑，提着酒囊去了圣贤学院。

学院里的孩子们早已去往各大门派，刘姜楠去了青山，智静也返回了兰若寺。

柳玉离开后，只有丁褒夫妇还留在这里。

“好久不见。”

丁褒打开院门，看着近几个月来唯一的客人，笑着打了声招呼。

何问说道：“先生有消息了吗？”

丁褒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听天机阁的消息，说有人在扬州临海看到过先生。”

何问怔了一下道：“先生去了海域？”

丁褒说道：“有可能。”

何问没再接话。

如果柳玉真去了海域，那存着的心思一定是以战破境，这对教书大半辈子，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柳玉来说，是一个很厌烦也很艰难的决定。

但何问没有资格评判什么。

是他的过失导致了红叶的离开，才让柳玉做出了这个选择。

丁褒看出了他眼里的一丝愧疚，同样没有说什么，不提红叶也不提柳玉，岔开了话题说道：“既然来了，吃个饭再走不迟。”

何问点头答应。

庖丁家族的厨艺很好，可惜不管是柳玉还是丁褒夫妇都不爱喝酒，学院里便没有藏酒，何问酒囊里的酒也在路上喝完，没有酒的饭菜，怎么都少了点味道。

饭后寒暄了几句，何问离开学院，走向了距离不算太远的兰若寺。

“师兄还在闭关。”

法素看着何问说道。

他叹息一声，语气里饱含遗憾。

灵犀禁可察天地万物。

主修灵犀禁的法素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何问气息的改变，萦绕在何问周围的不再是道门那种令人宁静的出尘感，而是冰冷、压抑，跟域外的邪修无甚差别。

何问知道他这声叹息里的意思，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你不也变了？”

确实变了。

第一次见面时，让何问印象最深的，是法素身边那一层清辉，犹如云雾里的真佛讲经，看不真切的同时也充满着让人敬畏的感觉。

这也是明明法素在熟人面前没个正经，却在无数信徒口中，被称作法显以外，兰若寺最具禅意的高僧。

如今这层清辉却是消失不见了。

法素说道：“这么长时间了，总不能停滞不前。”

何问说道：“看来通天禁有了提升。”

法素不置可否。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来到了法显闭关的小院，院里长满了青藤，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无人打理了。

看着紧闭的院门，何问忽然想到一件事，说道：“前辈主修的是什么？”

与青山主修剑辅修术相同，佛门弟子入门后，也都会选择一门武学作为主修，大部分会选择金刚身类似的武学，其余则是不一而足。

就像法素主修的是灵犀禁；智静如今学了很多法门，主修的同样是灵犀禁。

但法显肯定不一样。

因为灵犀禁是法显创出来的，当年他入门的时候，佛门还不曾有灵犀禁这门武学。

“罗汉金刚身？还是六大神通？”

何问说出了佛门推崇最高的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