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

简单的两个字，意味着修行止境，是古往今来无数强者的毕生追求，也是无数普通人的内心向往。

而极夜与引路人的这场谈话，不仅涉及到了成仙的路途，甚至还出现了转让成仙机会这种让人不敢想象的说辞。

如果这段话能传出去，必然会被人记录下来，在一品境的群体中引起轩然大波。

同时，也会有无数人顺着话语中流露出的线索追查。

遗憾的是，没有人能站到他们身边参与进这场谈话，所以也没有人听到这场谈话。

大风吹过了两人原本站立的地方，只不过半个时辰，就铺上了一层手掌厚度的黄沙。

城墙上其它地方也都被铺上了黄沙，一路望过去，单调乏味至极。

城墙一角，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哨兵。

他们隶属莎循国，是驻守城关的无数普通战士中的一员。

守关无疑是枯燥的，要渡过风沙不止的长夜，总得聊些什么。

那个身材高大的哨兵打了个哈欠，被风沙灌进了嘴巴里，气得他骂了声娘，吐了口唾沫说道：“照这样下去，怕是过不了几年，咱这就得被黄沙埋了。”

矮些的哨兵赞同点头：“是嘞，这你娘的风沙越来越厉害了，前几年少有的黄风天，最近跟闹着玩儿一样！”

“邪性得很！”他又添了一句。

“要不然咋说是天意了？”

高哨兵哈哈笑着说道。

他口中提到的“天意”，指的自然是近几年天象的不寻常。

但他们只是底层士兵，掌握的消息有限，不知道天象的改变最初是源于夜幕和七邪教的献祭，即使偶然听说了类似的传言和猜测，他们也不会相信。

他们更相信国主。

按照国主的说法，这就是天意。

风沙是上天对荒域的指引，也是上天对荒域的一种鞭策。

所以才有了这座城关的建立。

所以十四国才会联合起来，准备入侵大和城，进行一场破釜沉舟的赌局。

而有天意指引的他们，不可能输。

这个说法流传甚广。

唐家和天机阁的眼线在给益州的情报中，也顺带着把这个说法传了过去。

在大和城看来，这简直荒唐至极。

还天意？

天你M的意！

哪有天意会以毁了家园作为鞭策？

哪有天意要让信仰者过去送死？

谁会相信这样的天意？

话虽如此，但事实上，荒域绝大多数人都愿意相信，城关外那数十万热血到恨不得明天就奔赴战场，夺下大和城的士兵们就是明证。

他们并非愚蠢，只是一种信仰。

这种信仰可以用四个字描述——

君权天授。

相比天抬头就能看到，蓝的白的黄的一眼分明，天意就是一个很虚幻的词语，到底什么才叫做天意？

实力越强的人越觉得这个问题难以回答，但对普通人来说，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

国君啊。

国君不就是上天在人间的话语者吗？

当荒域十四国的国君同时以“天意”为由勾勒出一个巨大的谎言，他们当然深信不疑，并且愿意为这句“天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假如双方的立场反过来，李彻高呼着顺应天意，决定让铁骑踏碎荒域的黄沙，让战船驶入海域万岛，让地图囊括西北草原，中夏十三州，同样会有数不清的热血儿郎站出来支持。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城墙上的高大哨兵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略有些厌烦地说道：“就是太黄了，都是黄不拉几的，跟屎一样。”

矮小哨兵说道：“听说过上几个月，中夏那边比这里还黄。”

高大哨兵问道：“啥黄？”

矮小哨兵思索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说道：“好像叫秸秆，也好像叫金穗，还好像……”

高大哨兵一巴掌呼在他肩膀上，骂咧咧地说道：“到底叫啥？”

矮小哨兵一摊手，索性不想了，说道：“叫啥咱给忘了，反正就是白面，就是从中夏运来，做馒头和面条的那种白面，外面卖很贵的那种，你见过没？”

他说得起劲，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我上头有个大哥，是厉大将军的亲卫，你知道的。上次他带我混进了将军府上的庆功宴，白面管够，那个味道诶……啧啧！”

他说饿了。

旁边的高大哨兵也听饿了。

他取出兜里装着的风干肉条，咬了一口后递了过去。

肉条硬得像石头，咬着费劲，嚼着更费劲，确实不如中夏的饭好吃。

所以他们一定要向东走。

不，向东冲。

首先冲破大和城。

然后占领大和城。

天意如此。

……

……

荒域的邪修们大多都比较暴躁，管制起来很是麻烦，所以军伍中除了硬性的大规矩，一些小方面要随意得多。

比如守关时，哨兵们可以随意地聊天，甚至可以带着干粮，饿了就吃上两口。

那两个哨兵吃得正开心。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旁边不远，有个稍显瘦弱的汉子一直在听着他们的谈话。

“一片金黄啊！”

汉子看着眼前心生感慨，那两人说的，岂不就是过段时间的秋收季？

黄沙确实有些像麦浪。

但黄沙不如麦浪。

麦浪舞动，要比黄沙好看许多。

可他似乎记不清麦浪的样子了。

自己是有多久没见过麦浪了？

三年？五年？

他记得走出天府城的西城门，有一片绵延百余里的麦浪，被刘家一个以粮食为主的附属家族盘了下来，就像一片海；再往前走，沿途有很多村镇，麦浪断断续续的，就像海的分流。

还有大和城。

最初去到大和城时，他是住在城郊，房子后面也有一小片麦浪，是家里分给他的，可惜他雇不起短工，自己也没时间打理，那片麦浪就被改成了菜园，洒一些好熟的菜籽。

后来妻子病重，为了赚钱，他把那片地也卖了出去，走向了荒域。

第三趟荒域行程，他随行的商队出了意外。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留在荒域是为了屠青。

现在屠青死了，他也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