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的粮草？

多吗？

绵延几十里，数千辆大车，足够让前线将士补给两个月的粮草，听起来确实很多。

但真的多吗？

包括前线的将士们在内，大和城中现在已经有超过三百万的人口，如果这些粮草足够整个大和城补给两个月，那才勉强算得上多。

也只是勉强。

因为真的不多。

车琮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他想到了山谷外边。

在他来断粮的途中，经过了无数片麦浪，连在一起就像一片黄色的海洋。

荒域常年风沙不断，黄沙堆在一起，比连在一起的麦浪更像黄色的海洋。

只是……

麦浪是香的，风沙却是涩的。

“那些麦子，快收了吧？”

车琮忽然问了一声。

老管事说道：“再有一个月就该收了。”

车琮沉默片刻，笑了起来。

笑得很难看。

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

他知道，大和城不会缺粮了。

就算他烧了这些粮草，等到麦子收获，前线也再不会缺粮了。

“我明白了。”

车琮痛心地说道。

他应该准备得更充分一些，应该给莎循国的老国主要更多人，应该在烧毁这些粮草后第一时间离开，把那些将要成熟的麦浪全都烧掉……

老管事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对他说道：“不，你不明白。”

车琮说道：“不明白什么？”

老管事说道：“没有用。”

车琮说道：“我都要死了，何须骗我？”

老管事没说什么，看了一眼唐修。

唐修明白他的意思，向前一步，正视这位荒域至强的眼睛，说道：“在大和城中，有一座谷仓，由我们唐家与朝堂共同设立，里面囤积的粮草，足够整个大和城用上一年。”

车琮神色变得僵硬起来。

车琮是看过天网的，知道大和城中确实有一座粮仓，但天网上面只标注了粮仓的守备力量，并没有标注里面到底有多少存粮。

不需要标注。

大和城的居民们都知道粮仓的价值。

不过车琮生在荒域，到处都一片贫瘠，在他觉得，一个粮仓，到头了能有多大？最多也就是装一些坏粮而已。

“你骗我！”

车琮这样想着，声音忽然拔高，大声说道：“若是有那样的粮仓，为何还要运粮！”

他觉得这才是理所当然。

如果大和城真的有那种粮仓，便不该源源不断地往城里送粮。

唐修平静道：“用多少，自然送多少，我们要保证那粮仓，一直都是满的。”

车琮再次沉默了。

他现在又开始后悔。

后悔来这里劫粮，而不是更加冒险的，深入大和城烧毁粮仓。

法显不出，他不是没有机会。

“就算烧了粮仓也没用。”

唐修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随意地说道：“纵使战乱开始，许多人离开了大和城，城中依然有两百多万的常住人口，一家对出一点，都够前方用半年的。”

车琮还保持着难看的笑容。

搜刮民用。

这事荒域也做了，而且做的更为彻底，在战争筹备的阶段，几乎洗劫了所有能洗劫的地方。

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一家对出一点，都够前方用半年。

车琮无法相信。

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

“荒谬！小东西竟敢……”

车琮的语气近乎疯狂，眼中竟流出了两行泪水。

唐修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也加大声音，最后说了一句。

“教主，你对富饶一无所知。”

……

……

如果只算一个城池，清河是全天下最富饶的地方。

如果把这个范围扩大到一个州，那益州绝对是十三州中最富饶的地方，远远超过了拥有三大豪商家族的冀州和南方的水墨扬州。

因为益州偏。

它在中夏的西南角。

内乱、反叛、起义……有唐家压阵，无数次战火都烧不到这个地方。

偏归偏，但益州绝不贫瘠。

这里有数以十万顷计的良田，有数以百万户计的百姓，有大大小小的门派世家上千……

益州没有崎岖的路。

益州没有缺桥的河。

益州没有翻不过去的山。

原因无它。

有钱。

这就是富饶。

这就是底蕴

这就是益州人的骄傲。

这就是益州百姓面对荒域的人，被对方压得喘不过气，都能喊出一声“蛮子”的原因。

……

……

车琮死了。

死得很不甘心。

临死前脸上挂满了泪水。

他磨尽嘴皮子，才从莎循国要了三十个一品境邪修，出卖自己的自由和骄傲才走到了领域境，却敌不过中夏随随便便设的一个局。

这边有太多强者了。

一家分出一个，都够把身为荒域至强的他按在地上

但他终归是领域境，在他的反扑下，包括老管事在内的几人都受了伤。

最重杀伐的徐景受伤最重，最少要调养几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这还是在老管事主动提出话题，刺激了车琮的心神，否则战斗会更加艰难。

“我们只想要一个益州。”

这是车琮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老管事没有回答。

依然是唐修给出的回复。

“想要益州，你们也配？”

……

……

围杀了大荒教主，顺带处决了三十个一品境的邪修，众人都松了口气。

“剩下的唐家处理？”

老管事看了看山谷里的狼藉场景，对着唐琛说道。

唐琛说道：“前辈放心。”

老管事嗯了一声，又看向唐修说道：“你不错，有时间可以去清河找我。”

唐修一愣，紧接着赶紧鞠躬行礼。

“多谢前辈。”

这代表老管事愿意指点他的剑道，不当作亲传也能算记名弟子了。

就像曾经的元遥没有拜师柳玉，却得到了柳玉指点一样。

这是唐修的大机缘。

老管事又看向徐少宇，把七情剑匣扔了过去，说道：“你去哪？”

徐少宇才不敢和师父一样随便，接过剑匣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灰尘，说道：“我想去大和城看看。”

老管事说道：“那就去，别死就好。”

徐景看了看师徒两人，没有插嘴，虽说他并不想让自家的独苗奔赴前线。

“你们也跟着去？”

老管事又看向何家暗卫一行人。

钟淮点了点头，说道：“清河有先生足矣，我们也去看看。”

老管事转过身，再次坐上了那辆华贵马车。

王闾怪叫一声，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