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承北一愣，这个回答显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很快就恢复过来，认真说道：“我认为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说实话，我一时竟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颜似卿沉默片刻后说道。

唐承北看着他说道：“就算没有理由，你还是要拒绝？”

颜似卿没有再接话。

转身继续向平江城赶去。

头都不回。

……

……

“承北。”

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老者唐同走上前，站到了唐承北身侧。

唐承北说道：“三叔，你猜对了。”

在来之前，他与老者打了一个赌。

他认为如此优厚的条件，需要洗清自己的颜似卿没有拒绝的理由，老者则认为，不管他开出的条件如何优厚，就算是送出唐家的友谊，颜似卿也一定会拒绝。

“为什么呢？”

唐承北有些想不明白。

唐同想了想，说道：“因为他和唐琛是一类人，骨子里都很骄傲。”

唐承北说道：“什么意思？”

唐同沉默了会儿，摇头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是怎样的心思。”

“骄傲吗，真是可笑。”唐承北轻声说道，言语中带着些许的遗憾。

“那现在怎么办？”唐同看了他一眼说道。

颜似卿没有同意，清洗益州地下势力的计划却不能到此为止。

唐承北看了他一眼，平静说道：“从今夜开始，三叔，你就是青面鬼。”

“我就是青面鬼？”

唐同愣了一下。

不等唐承北解释，他就明白了过来。

就算颜似卿不同意，他们还是可以夺走青面鬼的身份。

因为颜似卿不会站出来承认青面鬼的身份。

也因为受限于自身的坚持和青城的规矩，颜似卿不可能阻挠唐家的任务。

“我明白了。”唐同应了下来。

“那么，青面鬼的新任务……”

唐承北顿了顿，说道：“你去平江城，杀了那两个玩易容的女人。”

……

……

小作坊里。

师兄弟两人相对而坐。

听完今晚发生的事情，阮修筠神色惊愕至极，说道：“陈棠就是唐琛，陈棠就是唐琛……难怪陈棠能够在短短两年升到护法，这竟然是唐家针对七色天的计谋！”

颜似卿嗯了一声。

阮修筠看着他说道：“难道你不惊讶？”

颜似卿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已经惊讶过了，平静说道：“有什么可惊讶的？用不了多久唐家就会自己把消息放出去，除了彻底压下七色天，也顺带给唐琛造势。”

是啊，七色天倒了，化名陈棠的唐琛立了大功，唐家恨不得让世人皆知，哪里需要隐瞒？

阮修筠理清思绪，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说道：“师兄你不是摸到领域了，怎么会避不过唐琛？”

旋即他大惊失色：“难道唐琛也是半步领域了？”

颜似卿摇头：“没有。”

阮修筠松了口气：“那是？”

“我骗你的。”颜似卿说道。

“啊？”

“就是说，半步领域是我骗你的。”颜似卿咳了一声，掩饰心里些许的尴尬，对他说道：“那天你忒啰嗦，我听着烦，就吹了个牛比，堵住你的嘴。”

阮修筠瞪大眼睛，看着自家师兄，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山这么久，总要学点啥。”

颜似卿拍拍他的肩膀，正准备道个歉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一丝恐怖的杀气。

“待在这！”

他轻喝一声，身影从房间里消失，顺着那道杀气追了过去。

一路追到了城南酒坊。

深夜时的酒坊自然没有客人，小厮们也都回了家中，杀气是从后院传来。

颜似卿有些犹豫。

“青面鬼！是你！”

一道惊恐的声音响了起来。

颜似卿再没有犹豫，带上鬼面具冲了进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妇人。

倒在血泊中的妇人。

周围没有其他人，却有阵法和剑气的残留。

杀手不止一个，但出手的那人一定是个用剑的好手，至少不弱于一般的一品境剑修。

颜似卿迅速做出了判断，走到那血泊中的妇人旁边，蹲了下来。

“为……什么？”

看着鬼面上的空洞，妇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理解。

“什么为什么？”颜似卿皱了皱眉，已经见过了很多生死的他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以为这就是一起普遍的凶杀案，趁着对方还有意识，说道：“先告诉我，是谁动的手？”

妇人愣了楞，忽然展颜而笑，说道：“原来不是你。”

“什么不是我？”

颜似卿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试探道：“你是三娘？”

妇人微微点头。

颜似卿正准备追问，忽然感知到了第三人的靠近，转身看了过去。

婵儿飞奔过来，跪在妇人旁边，握住她的手掌，泪水不停涌出。

她看都没看旁边的颜似卿一眼。

屋里就只有颜似卿一人，再联合刚才那一声青面鬼，足以让她联想到很多东西。

——比如娘亲知道了青面鬼的身份，这位青城的大师兄便来杀她们母女灭口。

颜似卿察觉到她的冷漠，猜到她应该把自己当成了凶手，没有上前解释，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院门。

……

……

“是他吗？”

婵儿哭泣着说道。

最喜欢的男子，突然间就成了杀害娘亲的仇人，这无疑是更大的悲苦。

三娘看着她，缓缓摇头。

婵儿哭得更伤心了。

三娘抬起右手，放在她的脸上，轻声说道：“婵儿，答应我一件事。”

婵儿用力点了点头。

“忘了他。”三娘说道。

这里的他指的当然是颜似卿。

即使有过短暂的交集，她们与颜似卿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好。”

婵儿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了下来。

三娘轻轻笑了笑，强撑着的一口气放松下来，彻底失去了生息。

婵儿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很久以后，她才站起身，用床单盖住了三娘的尸体，接着简单收拾了一些行礼装进包袱，离开了酒坊。

颜似卿仍在门外守着。

看到出来的婵儿，他想说什么，犹豫片刻又把话咽了回去。

解释还是安慰？

似乎都用不上。

婵儿在他停了一会儿，也没有说什么，继续走向了前方的夜色中。

一直走到南城的寺庙中，她才停下脚步。

上前叩了叩门。

一个老僧打开门，看了她一眼，似乎早知道她会过来一样，没有任何的询问便把她引了进去。

“尊者明日会到，还请施主在此避上一日。”老僧交代一声，便离开了客房。

剩下婵儿自己，没有脱鞋就躺到了床上，被子下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轻轻颤抖。

第二天午后，听到敲门的声音，她才掀开被子走了下去。

“你就是引路人。”

她看着面前的年轻和尚说道。

“正是小僧。”

和尚微笑道：“施主可想好了？”

婵儿说道：“我有条件。”

和尚说道：“施主是想报仇？”

婵儿点了点头。

和尚也笑着点了点头。

“夜幕不问姓名，多以代号称呼，如若施主愿意，从今天起，你的代号，便叫做千幻。”

“千幻吗？”

婵儿念着这个名字，展颜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