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喇那拉氏望向宫殿远处，也不知这个时候那秀女藏在何处。她扶紧跳痛得厉害的额头，“佩儿，去看看皇上随苏公公去往何处。”

“娘娘，年贵妃已派人查探清楚了。那秀女杨亦确实还活着，被苏公公安排在自己的寝室。皇上已经去过了，却未在那里过夜，也未传她去乾清宫服侍，派了许多侍卫看守。”乌喇那拉氏闭着双眼紧蹙着眉，长长一声叹息，“年月荷果然精力充沛，这么快就已悉知一切。那杨亦未死，明日一定会被大封。头疼，头疼……”

这一夜，寄思忽睡忽醒。

清晨醒来时，半夜里站在窗牖前的那些侍卫一个也不曾撤离。一夜之间，她成了这宫中之人人人知晓的人物，那些不懂得分寸的嫔妃时不时的派人前来打探，都被侍卫拒了回去。

刚一开门，侍卫便恭恭敬敬地向她禀报，说她暂时不能离开这里。不一会儿，苏培盛便领来了许多宫人，一个个朝她躬身行礼。他亲自托着那华美的服饰呈上前道，“小主，这是皇上赐的受封朝服。”他使一个眼神，两个宫女便将那朝服捧着展现在她眼前。那是一件明黄色的缂丝彩云金龙纹女绵朝袍，大襟右衽，马蹄袖，周身织金龙五条，间饰五彩云蝠纹，十二章纹中的祥云、平水、立水分别用三色、四色、九色织成，衣缘镶着石青色的缠枝莲纹织金缎边。

在宫中，只有品级为一等的皇后与贵妃的受封大典，才可赐与这样华贵的朝袍。

苏培盛让宫女退在一边，笑盈盈地捧起一串角坠红宝石、上系东珠结珠各一、并侧穿了八粒青金石结珠的朝珠上前，“小主，这是与那朝袍相应的东珠朝珠。您看着它也许十分陌生，可是奴才却眼熟得很。这本是皇上两年前替您准备的受封朝服。”苏培盛看着她眼里并未有任何惊喜，反而兴趣寡淡得很，改了口道，“瞧奴才这记性，又给忘记了。这是皇上两年前特意给寄思姑娘准备的，贵重得跟。皇上肯将它赏给小主，那是看中小主。”

这话，苏培盛像是故意说道。

寄思一直不发一言，又见宫人迎来许多赏赐珍宝。在他们的侍候之下换了那身朝服，最后苏培盛将所有宫人都撇退，朝她行了一礼，“小主，过一会吉时到来，你就该是贵妃了。在这里，奴才想对你说几句肺腑之言，希望小主莫要嫌弃奴才唠叨多嘴。”

寄思甚是谦和的笑了笑，“苏公公这是什么话。您的话臣女自当谨记在心，若不是您苦心搭救，臣女怎会有今天。”

“奴才不敢。”

“苏公公请讲。”

苏培盛叹一口气，又语重心长地道，“小主，无论您在人前人后如何掩饰自己的身分，您都无法磨灭事实真相。真相自在您心中。奴才知道，您不肯以真正的身分与皇上相认，自有您的原因。但是请小主相信，当年皇上没有封您为后，确实有他的苦衷。皇上对您的爱千真万确，小主恨归恨，切莫做出让皇上伤心的事。”

“臣女不明白苏公公的意思。”凝在她唇边的笑容顿时一僵。

苏培盛又道，“小主的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他将破绽看得明明白白，一个柔柔弱弱的秀女怎会逃过次又一次的危机，并且能轻易的偷来太监服乔装在天子眼下，若不是身手不凡，何能做到这些。况且，她熟悉这皇宫地势，若不是以前来过，怎会每一次都不用人领路，都能来去自如。

苏培盛不道穿，只是想她定是有不能说的苦衷。

寄思僵硬地露了一个笑容，“苏公公的话好生复杂。臣女能九死一生，荣获圣宠，定不忘苏公公的恩情。至于您所说的那寄思姑娘与皇上之间的故事，臣女当真不知。以后，还请苏公公莫要再提及此事。臣女不想当别人的影子和替身。”

苏培盛长长地叹一口气，将腰俯得更低，语重心长道，“奴才再也不提。但是请小主相信，皇上不傻，他分得清楚。也请小主相信，皇上待你一片真心，小主莫要辜负了。”

胸口异常窒闷，细细品着苏培盛的话，竟有些信了他。

可是胤禛，苏公公所说若然是真，你又为何要杀我灭口？

带着这样是信又疑的心思，寄思随着銮轿前往太和殿。红毯数里，仪仗开路，落轿后映入眼前的是那重檐庑殿、斗栱密集、和玺彩画的大殿映入眼帘，后宫的所有妃嫔随胤禛站在殿前，丹陛上站着各大朝臣。寄思心里清楚，只有皇后的册立才有这般排场。

她一时眼花缭乱，分不清是梦是真。

胤禛，你为何要在这时候册我为贵妃？是要在秀女杨亦身上，弥补当年之过？还是别有用心？胤禛，胤禛，你就站在我眼前，纵使我再如何努力去看你，都无法看穿你的心思。你究竟是何用意？

那些妃嫔们甚至羡煞的目光与这繁华似锦的册封仪典，全化作一抹揶揄笑意凝在她的唇边。

她要的，又何常是这虚浮的光鲜与亮丽。只不过是想求他一句今生今世，永不相弃。却可笑的只能盗用别人的身分相伴左右，时时提心吊胆，煞费苦心去猜测，去琢磨，去提防，去欺骗。红彤彤的地毯将她引向玉阶深处，似要指引她走向一条不归之路，后宫佳丽，机关算尽，易得易失，一席之地。胤禛，原来我可以这般爱你，即使你曾置我于死地，即使明知你身边处处险境，我也要飞蛾扑火而来。

凝在她唇边的笑容越发揶揄，不知是在嘲笑这浮世，还是在嘲笑她自己。

她分不清这是真是假、是梦是幻，直至胤禛那温热的掌心递来，轻柔地牵起她的手，她才觉心窝一暖。从今以后，纵使她必须顶着江宁知府之女杨亦的身分，她也心甘情愿。她是他身边的妃子，服侍他，爱他，都是名正言顺。而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看着乌喇那拉氏、齐氏、耿氏、李氏，一个个相伴他左右，而她却只是他安排在康熙身边的细作。

“怎还哭了？”胤禛抚过她微润的眼角，轻声安抚，“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贵妃了，为何还要哭，莫哭了，吉时就快到了。”

随着司仪宣喊一声吉时已到，胤禛正要替寄思戴上珠翠摇曳的簪冠，太后乌雅氏在孝容姑姑的掺扶下不急不徐而来。她驻足在寄思身前，笑意盈然地打量她片刻，目光分明是温和的，却让寄思觉得全身都长满了刺一样不自在，款款朝她施了礼，她才点了点头对寄思轻笑道，“是金子总会闪光。”

胤禛已感觉到一丝不详之感，“儿臣以为皇额娘身子不便，所以未能事先向皇额娘通禀，还望额娘谅解。”

太后乌雅氏的脸上仍旧挂着温和如许的笑容，“无碍，皇上不通知哀家，哀家便自己过来看看。”旋即望了望四周，又道，“这等大事怎不见皇后与年贵妃？”胤禛想起昨夜里对乌喇那拉氏及年氏的惩罚，心知太后必定会阻扰，慌称二人身子不适不能前来。太后只是心知肚明的笑了笑，“年贵妃有孕在身不能前来倒也说过得去，可是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怎能缺席。苏培盛，去请皇后。没有皇后的凤印，又算是哪门子的册立妃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