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卫设像段木头一样立在那里，对这个妹妹，他还是了解的，断然不会说这么没头没脑的话，卫设略一思量，果然她今天对自己说的话，都有那么股子别有用意的味道。

“什么叫或许？你怎么这么说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卫设双手扶着文清的肩头，他专注的望着文清，话也说不清，断断续续的，他摇晃着文清的肩膀急不可耐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清推开他的手臂，由于焦急，卫设把文清的肩膀捏的生疼，文清缓缓揉着，试探的问道：“哥，我正要问你，在你的心里，是家人重要，还是事业重要？”

卫设几乎没有犹豫，他甚至连思量都没有思量片刻，只自顾达到：“自然是家人重要。”

“这么说，你是愿意为了家人，放弃你市长的位子咯？”

文清原没这个意思，不过是试探他，故而问了一句不着边的话。但她没想到的是，卫设直截了当的说道：“当然愿意。”

文清微微颔首，她抿住唇，压制了自己欣慰的笑意，她点点头：“我明白了。”

“话别说一半留一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卫设握住文清的手腕遑急的问道：“我的好妹妹，你快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父亲还活着，我看见他了，”文清清澈的眸子里泛起了盈盈波光，如漆黑夜色中的点点繁星。她温然望着卫设一字一句的说道：“哥，咱们不报仇了好不好？屏城的水太深，我怕我们不仅报不了仇，反而还会把我们家再一次推向绝境，哥，我们离开这儿，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可以做点儿小生意，给父亲养老送终。”

卫设的手腕渐趋无力，他踉跄了几步，撞在桌子上，文清忙扶住他。卫设落泪了，他望着文清，猛然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久久不肯放开。

“妹，你真是我卫家的福报。”

点点泪水落在文清的脸颊上，文清也抱住了他，文清分明听见他的勃勃心跳，那是家族命脉，生生不息的传承感。

“哥，你听我说完，”文清轻轻推开他，轻轻擦拭着卫枢眼眶残存的泪痕，文清不知如何开口，她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父亲他……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他失去了容貌，失去了声音，还失去了双手，他的头脑也不是很清楚，但你放心，他认得我们，他记得我们以前的生活，他都记得的。”

卫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头一盆冷水把他劈头盖脸的浇的清醒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半晌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哥，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我们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这样盲目报仇是要吃大亏的。”文清扶住卫设的手臂，轻轻倚在他的肩头：“哥，我们离开这儿，把父亲带走，再找一个城市，我们开始新的生活，我们照顾他，让父亲安安心心的享几天清福，好好陪陪他，报仇的事儿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毁了相貌，没有双手，毁了声音，这样的深仇大恨你叫我怎么能忍！？”卫设挣脱开文清的手，他利落的拔出手枪，咔嚓一声拉开保险，子弹上了膛，他一抬手，对着正前方一个青花瓷花瓶，呯的便是一枪，花瓶应声破裂。里面的清水和花朵散落满地，碎瓷片稀里哗啦的摔在地上。

他的眼中几乎恨得冒出火来：“若不报此仇，我卫设誓不为人！”

文清一惊，下意识的掩住口，她摇摇头：“是我说错话了，哥，哥，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卫设一把抓住文清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父亲在什么地方？”

“哥，哥，我求你，我求你冷静一点，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文清一只手被卫设紧紧攥住，挣脱不来，她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安抚卫设，反而又被他死死握住，卫设的眼睛里满是血色，殷红一片，如落日残霞。

“冷静？！父亲遭受这么大的伤害，你叫我冷静，我怎么冷静？”卫设凝视着文清的眼睛：“你怎么处理？”

“那些人说了，只要我拿出十万美金给他们，他们就放了父亲回来。”文清的声音渐趋低落：“钱是很多，但我已经弄到了，你放心，我和他们约定了是明天，明天上午，我就去约好的地方去换人。”

卫设已然方寸大乱，文清望着他的样子，心里暗自后悔，本以为明天就要把父亲接回来，不得不告诉他，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倒不如不告诉他的好。

卫设缓缓松开了文清的手，他想起文清曾把卫家留下来的钱财尽数交还给自己。卫设上下打量着她，从头到脚不过是表面光鲜，其实也并没有带着什么值钱的物件，若说文清自己出钱，他实在想不出文清的钱从何而来。他缓缓坐在沙发上，狐疑的望着文清。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卫设想不通，除非去偷去抢，再就是卖官鬻爵，否则他实在想不出文清这种级别的军官能有什么来钱的门路。

“就知道你得问……”文清低着头嘟囔了一声，卫设又逼得紧，急着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没什么……”文清摇摇头，她面前笑道：“大哥，我好歹也出去闯荡了两年多了，就算没攒下钱，人脉总还是有点，哪里还会不认得几个有钱的朋友啊？”

“是么？”卫设面上的神情终于舒展了些许，他向文清一招手，示意文清坐到他身边来：“告诉大哥，那个人是谁？”

文清一时语塞，钱是言则鸩给的，她要怎么说出口。依照卫设的脾气，他看不惯言则鸩，又那里会收他的钱，但倘若是不要这笔钱，明天又要拿什么来换会父亲呢？

“哥，你问这个做什么？”文清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卫设的态度。

卫设原没注意文清的紧张，他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见文清不说，他便笑道：“十万美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够我们兄妹俩还一辈子的。能借这么一大笔钱的朋友可绝无仅有，就算我暂时还不上钱，也可以先谢那位兄弟一杯酒啊？”

文清失笑道：“哥，这你就不用管问了，以前我救过他，还帮过他的大忙，他这算还我人情，我慢慢还他就是了。更何况，他现在不在中国，这钱是他通过银行转过来的。”

“够仗义。”卫设笑道：“我到真想会会你这位朋友，看看是怎样一位英雄儿女。”

文清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她心里悬着的一块巨石轰然落地，总算这事儿遮掩过去了，至于以后怎么办，眼下就是管不着了的。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文清忙站起身来，将门打开。一个卫士兵走了进来，立了正：“报告长官，方家商行的大小姐带着人把政府给围住了。”

“方家？”卫设一蹙眉，问道：“这方家不就是那个言则鸩的丈人家？”

文清暗自咬了咬牙，方喻这一不依不饶，傻子都知道她为何而来。若非万急，文清也不想拿言则鸩的钱，这会儿若是当着卫设的面前闹了起来，可是不得了。

“方家是言则鸩处长的丈人家，你立刻让言处长去处理一下。”文清抢在卫设面前吩咐道。

“长官，言处长已经去了，只是，没有用啊。方家大小姐指名道姓的要见卫副市长，还说……还说……”士兵向文清瞥了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说什么？”卫设问道。

“我去跟她说，”文清抢在那士兵开口前说道，但卫设却叫住了她，刨根问底的问道：“你去跟她说？你去说什么？”

“哎呀……”文清背对着卫设，皱皱眉，低声叹了一句。她抬起头，瞪了那个士兵一眼，示意他不要说出来。

“说什么？”卫设又问了一遍。

那士兵不知是没看明白文清的暗示，还是他本身就是一个死心眼，竟直愣愣的说道：“方大小姐说，说我们这儿不是政府，是鸡窝……”见文清的脸色愈发难堪，那士兵的声音也渐渐哽住，如堵塞的流水，缓缓从石缝儿中挤出般说道：“说要副市长给她一个公道，说什么，条例有明文规定，上下级之间，禁止调情。”

“混账话，这哪里像个大家小姐说的话，满嘴里没羞没臊的，什么意思？”卫设站起身，一指电话喝道：“去，给四十四团团部打电话，叫她那个当兵的爹来，他方之圣若是自己管教不好女儿，就别叫她到外面丢人现眼！”

窗外嘈杂的声音渐趋激烈，卫设站在窗边向外一张望，一辆黑色轿车旁站着一个女人，她的身后跟着满是穿一样服色的男子，像是她家里的伙计或是下人。言则鸩正与她拉拉扯扯，像是闹了起来。

卫设微微打开窗子，那尖利的女声便传了进来。

“怎么着，有脸做*，没脸认账了是不是？勾引别人家的男人，还敢伸手要钱，你是什么东西，贱货，有种你下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掰扯清楚！”

“简直放肆！把政府当成什么地方了，学生们游行都不敢这么疯狂。”他抓起椅子上的中山装，便要出门，文清忙一把拉住了他：“你不能去。”

“怎么不能，她不是要见我吗？不是要把话说清楚吗？不是要和我说吗？那好，我亲自去和她说。看看是我丢人还是她方家掉价。”卫设一甩手，文清没拽住他的衣袖，转身的工夫，卫设已经径直出门去了。

文清惊慌不已，这个方喻，简直是要疯了，她忙追了出去。

政府大楼前围了一圈儿骂大街的，老百姓自然要围上来看个热闹，半晌工夫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结结实实水泄不通。

“你终于来了，卫副市长，”方喻说着往卫设身后望了一眼，没看见文清，她用一方粉色丝帕掩口失笑道：“哟，这屏城头一号的女长官怎么不见了，她不是上午还在桑华街上耀武扬威的吗？怎么，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