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白劲雄说旁人都是不中用的，文清心里觉得好笑，白劲雄倒是个识时务者，看起来他确实遇到什么事，而且这事儿也只有文清能帮他。

文清本不想去，但这个老头又是倔强的很，看他的样子，是真的不打算放手，文清又不能真的把他拖死。便舒了口气，努努嘴道：“上车吧。”

“唉！”老人一听文清应了，便欢喜的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一边拉开车门，仍含笑道：“身上湿的，别把您的车给弄脏了。”

白家富甲一方，漫说作践一台车，便是拆了一栋房也不值什么，但这老管家一开口便把自己放在了平民百姓的位置，把文清当做神圣一样捧着，开口就给别人戴高帽子，文清再想拒绝就难了。但文清并不在意，只是觉得白家的人到真的是能屈能伸。

“你家主人在哪儿呢？”文清说着指了指后座椅后面放着的干毛巾等物，淡淡的说道：“干毛巾，你可以擦擦水。”

“唉，唉，好。我家主人就在家里等您，”他回头望见那干毛巾，簇新蓬松，显然是没人用过的，便作罢了：“没事儿，已经干了。”

车子到了白家，老管家引着文清往藏宝阁走去，文清有些迟疑，她心里只是担心自己盗宝的事儿暴露，但老管家和善的笑容倒让文清心情舒畅了许多。她迟疑了许久，心说左右不过是白家，自己还怕跑不出去？只要咬死不承认，白劲雄又能如何？、

说话间，老管家已经把藏宝阁的大门推开了。今日这儿没有什么人来防守，老管家把文清引入房间后，自己便站在门口，充当起了门卫的角色。

文清环顾藏宝阁一楼的陈设，古色古香的一处书斋模样，架子上摆放着厚厚薄薄的藏书，有中文有外文。木制沙发椅的旁边还摆着一个整个儿树根雕琢的茶几，上面摆着一只红泥小火炉和一套紫砂茶具，一切都泛着岁月的味道，厚重而浓烈。

文清正默默的望着这处和白劲雄气质极为不搭调的处所，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下楼的声音，文清回头望去，是白劲雄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他望着文清，左右端详了许久。立在楼梯上不动了，半晌他露出一副文清从没见过的笑容：“你长得真像她。”

文清愕然，她的脸上带着敌意，而且毫不掩饰。她憎恶白劲雄，这没什么好遮掩的。

白劲雄见文清一言不发，有些诧异，他不可思议的笑道：“你的反应真是奇怪，我以为你会好奇的问我，她是谁。”

文清冷冷的望着他，言简意赅的说道：“你觉得我会好奇吗？”

这话虽是一句反问，但足以把白劲雄呛得下不来台。是的，这话确实很傻，卫文清是谁，是一个刺客，是一个特务，是一个谍者。她心里，白劲雄是个小人，那她就断断乎不会对这样一个人的任何一句话产生常人般的情态，她的戒备，使她绝不会好奇。

白劲雄缓缓的走下楼台，他率先坐在沙发椅上，一伸手指着对面的座椅，温然道：“请坐。”

文清虽迟疑，但还是坐了上去。

白劲雄从口袋里去出打火机，点燃一丛干草，把干草装进小火炉里，又续了几根细细的干柴棒进去，他把一个紫砂壶放在火上，那紫砂壶里唯有清水，但煮了半晌，清冽的茶香便缓缓逸出，水汽缥缈，氤氲缠绕，白劲雄把壶中水，倒了一盏在文清面前的茶盏中，顺时针转了三圈，将水泼去，有倒了一杯，这才端到文清面前：“请。”

白劲雄对这只紫砂壶甚是得意，他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后，舒缓的笑道：“这只紫砂壶很难得，这是一本几十年的老茶壶了，你看里面没有茶叶，却仍有茶香，是因为……”

文清未等他说完，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因为几十年的茶垢。”她说着，淡淡的瞥了白劲雄一眼：“白长官，在您眼中，我卫某人真的就是这么没见过世面的人吗？”

白劲雄一连被文清抢白了几次，但都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看来，他真的是来求人的。文清心里暗想。

白劲雄自顾笑了笑，免去了自己心中的尴尬，他摇摇头：“当然不是，你小卫长官的名声我白劲雄，那也是如雷贯耳的。您单枪匹马刺杀奸商刘昭兮的义举……”白劲雄没有把这番客套话继续下去，因为他看见文清并不感兴趣，他也不愿自讨没趣，便笑道：“既然小卫长官没有兴趣，那我就不说了，说点儿您感兴趣的，愿意听的。”

文清嗤笑一声，饶有兴味的望着白劲雄反问道：“白长官什么时候学会读心的法术，连我对什么感兴趣都知道？”

白劲雄点点头，单刀直入的说道：“我知道你卫长官是屏城大员卫甫潜的爱女。”

文清不以为然的一笑：“这恐怕不是什么秘密吧？世人皆知的事儿，有必要说吗？”

白劲雄没有理会文清的抢白，而是继续说道：“我还知道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说完目光一凛，那目光很是犀利，肆意曝晒在文清脸上，如一道刺眼的雷电，把文清劈了个精神。

文清凝重的望着白劲雄，轻声道：“说下去。”

白劲雄却停住了，他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问道：“你想知道你的生身父亲是谁吗？”

“不想。”文清说的斩钉截铁，而且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白劲雄这番说辞，八成儿早就知道了，这个老家伙果真鬼的很，他早知道自己吧文清从头到脚得罪个干干净净。于是早不认，晚不认，偏等到今日有求于人的时候那这事儿来当情分。文清心里暗想，但她面上仍旧波澜不惊。

白劲雄讪讪的笑了：“怕是你早就知道了吧？那天你夜入藏宝阁，翻开了我的旧箱子。”

文清微微垂下眼睑，她不以为意，只是用指尖蘸着那茶杯里的水在桌上随便划弄着。这样便是默认了，白劲雄心里明白，因而他话锋一转，又问道：“生身父亲你不认，亲生母亲你也不感兴趣？”

文清微微一挑眉，向别墅的方向瞥了一眼。白家大太太的样子浮现在她的眼前，这个人若就是自己的母亲，不认也罢。当年就是她把自己弄丢的，自己等了她三天三夜，差点儿饿死，也没见她来寻一眼。

白家的房子，自己也出入多次了，大太太怕是早把自己忘了，偌大的房间里，除了白御城的照片，便是白劲雄，和她自己，半点儿没有文清的影子。文清觉得很可笑，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不为自己丢失了孩子而痛苦愧疚，除非，除非她没有丝毫做母亲的责任感，既然如此，那这样的母亲，有何意义？

“没兴趣。”文清说着调笑道：“兴许我卫文清是天生地长的呢？”卫文清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屏城大员卫先生。除了他以外，文清再没旁的长辈。——这是她打从被卫甫潜捡回家后，就立下的誓言。

文清的反应让他发笑，他一直笑得直咳嗽，他笑的捂住脸。文清仍毫无表情的望着他，他渐渐收敛了笑容，指了指别墅的方向，反问道：“你该不会认为，大太太是你母亲吧？”

文清凛凛的目光箭一般射向白劲雄，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一切都是淡淡的。她不想让白劲雄觉得自己被他的话题吸引了。

“她是你的继母，”白劲雄面上的神情渐趋舒缓，他的眼色变得愈发朦胧。像是缥缈间去了一个无人之境。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的母亲，是一个江南水乡的美人，当时我也住在那里。你母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那时我是她的邻居。我爱你的母亲，发誓要娶她，可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那是的我还只是一个穷书生，我没资格娶她。有一天，镇上来了一只军队，在镇上驻扎，那支军队刚刚打过仗，正在征兵，于是我去了。”

文清随意的望着白劲雄，并没对他的话产生太多态度，但她的心明显被触动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尽二十年，她第一次知道。文清仍没说话，只是漫无目的玩着用水画画的游戏。

白劲雄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继续说道：“走的那天，我对她说，等我。是我辜负了你的母亲，我这一走，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物是人非，人情巨变。我终于成了司令最信任的手下，但我却不得不娶了司令的女儿，就是你的继母，我们有了城儿。”

“人渣……”文清轻声嘟囔了一句，但这一句却被白劲雄听的清清楚楚，他不加否定，只是点点头：“你骂吧，我承认，在对你母亲的事上，我确实不是个人。后来我终于又见到了你的母亲，她已经得了重病，她那时若是听我的话细心调养，或许还会好起来，但她说，她已经命不久矣，想要为我在这世上留下一股血脉，这便是你。你母亲生了你之后，没撑过两天，便撒手辞世了。”

文清不理他，只是默默地玩着水，白劲雄见她不为所动，忽然紧紧握住文清的手，把文清吓了一跳，他满眼是恨铁不成钢的薄怒：“你怎么能不在乎？”

“我为什么要在乎？”文清的态度很平静，她甩开白劲雄的手，茫然的望着他：“这也能算是个事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