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城政府的卫兵呼啦啦的将四十四团指挥部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天才刚刚放亮，但值夜的士兵却个个儿精神抖擞。

这种情形让卫设有些发自内心的不自在，白劲雄是军阀出身，现在果然又把国家的军团带成了自家的白家军。这些士兵不认国府，不认师长军长，只认他白劲雄一个人。

连那个个头最小的新兵蛋子，也敢端着枪叫嚣。没有人可以在他们团座自然醒之前去叫醒他，如果有，那就子弹招呼。双方就这样一直僵持着，直到有人的枪走了火，枪声惊醒了一个参谋，他慌忙穿好衣服出门查看。

幸而这名参谋是认识卫设的，他含笑打了个立正：“卫长官，我们团座视察部队去了，得九点钟才会回来。您看，您是进去等等，还是去下属部队去找他？”

下属部队？凭着白劲雄手下士兵的脾气，若是真当着士兵的面抓人，恐怕这帮丘八兵痞会毫不犹豫的开枪反叛，到时候激起兵变就不好了。

“好啊。”卫设跟着那名参谋走进了指挥部。

“给你们白团长打个电话吧，就说我来了，有重要的事儿和他商量。”卫设在指挥部会议室的正位坐定后，他带的卫兵便如一堵屏风一样立在他的身后。

参谋心里清楚的很，这样的架势，非出大事儿不可。卫设笑道：“就着三句话，别传错了。”卫设说着，看似随意的把配枪轻放在桌上，枪口正正对准参谋的腰眼儿。参谋咽了口唾沫，把卫设的三句话一字不落的转达清楚，决然挂断电话。

“把你们方之圣参谋长叫过来，其他人就待在各自的屋里好了。”

其实不劳卫设吩咐，他从指挥部门口进来的时候，他的部下已经冲进宿舍区，把每一间宿舍的大门牢牢看住。

方之圣来的很快，他站在卫设面前，举止投足都带着一股书生气质。这和卫设见过的方大小姐简直大相径庭，根本不像是一家子。

方之圣的神情很肃穆，仿佛卫设并不是一位年轻长官，而是一尊*地佛像。

“卫长官，您今天这么早来我们四十四团，到底有个贵干？”

他这一问让卫设很惊讶，按说自己四处寻找卫文清藏匿的罪证，这事儿早就经过了沈云帆和济沧夫妇，四十四团应该早有风闻才对。方之圣这毫无准备的模样，反倒让卫设觉得不可思议：“沈小姐没告诉你们吗？”

“您说的沈小姐，是济沧副官的妻子吧？”方之圣推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睛，沉着的问道：“她应该说什么？她跟我们从无来往。”

这倒不寻常，看来沈云帆果真是个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沈云帆应该是这当中的佼佼者。

卫设温然道：“没说就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待会儿白团长回来了，咱们一块儿说说就是。”

白劲雄回来的也很快，卫设的到来让他感到很突兀，但他依旧很镇定。随手将马鞭扔在会议桌上：“听说卫长官有急事，所以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不知卫长官找鄙人前来有何贵干？”

卫设解开风纪扣，很是不屑的望着白劲雄：“都说你白长官手眼通天，屏城里的大事小情，没有什么瞒得过你的法眼，那你不妨猜猜？”

白劲雄根本不用猜，他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满院子的陌生面孔，那些荷枪实弹的官兵个个面带杀气。只有一个可能，卫文清等不到六年，现在就出卖了他。白劲雄瞥了卫设一眼，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东西，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倒还真的不好对付。

“没关系，白团长，你使劲儿猜，给你三次机会。猜不中，我还可以告诉你。”卫设漫不经心的摆弄这他的配枪，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白劲雄拉开一张椅子，也坐了下来，慢腾腾的脱下手套：“卫长官这么急吼吼的，我自然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我白劲雄这些年来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我都很清楚。我是从来不怕什么因果报应的，只相信事在人为。”

卫设随手把配枪扔在桌上，冰冷的铁坨子撞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卫设凝望着白劲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就算从前是只猛虎，而今跌到这步田地，还谈什么事在人为？”

白劲雄笑的很自信，他从当兵的第一天起，就早已经不知道到怕死为何物，他的脑袋寄放才阎王爷的幽冥殿里，死有何惧？

“小卫长官说，鄙人是过街老鼠？”白劲雄朗声笑道：“你就不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吗？”

白劲雄凌厉的目光逼视着卫设，好像要把他的心脏穿透：“叫你身后这帮废物退下，我们两个人说几句体己话，然后你再决定到底该怎么办。”

这一句废物骂的卫兵们心里很不快，枪口纷纷抬高了许多，枪口对准了白劲雄的脑袋，预备随时把这颗巨大的夜壶打碎。

“有这个必要么？”卫设暗笑，他的万贯家财，怕也买不了他的命。

“太有必要了，我的话，你已经很感兴趣。”

卫设一招手，身后的卫兵鱼贯而出，空旷的会议室里只有白劲雄和卫设两人，白劲雄站起身泡了两杯茶。端到卫设面前：“不用猜，我知道是谁出卖了我。”

卫设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意：“说到底，她是我妹妹，如果非要死一个，那一定是你死。”

“是么？”白劲雄诧异的笑道：“你就这么信任她？”

挑拨离间么？这未免太可笑了。卫设白了他一眼：“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做这样小人的勾当，有意思吗？”

白劲雄笑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楚，你怎么好意思当官？”

不等卫设还嘴，白劲雄抢先说道：“她给的的罪证就一定是真的吗？如果她做了一份假账给你，你就一定能辨别出来吗？卫文清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号称北安城第一女刺客，她的手段，远比你想象中的高明。”

白劲雄说的情真意切，但卫设丝毫不以为然，卫文清没有任何理由去做一本假账。卫设冷笑道：“白团长，我以为你是什么高人，你离间的理由也太可笑了。”

“我离间吗？不不不。”白劲雄摇摇头：“你知道卫文清是什么人吗？恐怕她都没有跟你说过吧？”

白劲雄倚在桌边，凝视着卫设一字一句的说道：“卫文清啊，她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她叫白文清，我们早就相认了，她没告诉过你吗？”

卫设腾地一下站起来：“你胡说！”

白劲雄笑道：“我胡说吗？你可以去问她。看看到底是我胡说，还是你自欺欺人。”

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卫设忽然愣住了，他想起那天夜里，自己和文清畅谈一夜，他曾经要文清去寻找生父。那日，文清一口回绝，现在看来，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有印象了吧？”白劲雄呵呵笑道：“小伙子，你太年轻啦。文清是我的女儿，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井上一男把罪证交到了她的手里，她怎么可能把东西给你呢？她的我的女儿，如果她给了你，就是亲手害死她的父亲。这是天理难容的事儿，她会这么傻吗？她当然不会给你真东西。”

假的吗？卫设犹疑了许久，忽然笑道：“你们的关系，我自然会回去问文清。但话说回来，倘若文清给我的是假货，你何必要说出来？可见虚伪。卫文清的人品我知道，她若不想给，就是死了也不会松口，她若给了，就绝不可能是假的。”

白劲雄莞尔：“看来你的反应到快，那我就说一个更有意思的。如果我落马，我会拉着卫文清一起死。”他说着便嗤嗤笑了：“她敢出卖我，想必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那正好，我也不会放过她。”

“你！”卫设一掌拍在桌上，茶杯跟着蹦了一蹦。白劲雄这种人着实可恨，卫设几乎咬碎了牙齿：“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的儿子死了，她是你唯一的骨血，你这种年纪，难道还能有其他后人吗？”

白劲雄笑眯眯的望着卫设，赞叹道：“生个女儿就是好，在万难时刻，还能替父亲做挡箭牌。我说，小卫长官，我早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可惜了我那好女儿，二十出头的大好年纪，就要陪我这老头子一起死。”

卫设气的胸口发闷，难怪卫文清对认亲那么抵触，原来是有这样一个混账的爹。见了白劲雄，卫设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何等伟大。卫设的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心里很气，但也很无奈：“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最大的混蛋，你生而不养已经很混账了，现在看人家过得好了，你还要利用人家！？天底下竟然有你这样的父亲？”

白劲雄冷笑道：“哪又如何呢？我是她父亲，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她的命是我给的，她替我死有何不妥？”

卫设恨得红了眼，歇斯底里的叫道：“来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