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里，文清和沈云帆都没什么事儿可做，两个人便相约着下馆子。沈云帆坚决不肯请客，因为她说自己陪文清吃饭已经是一种天大的奖励了。文清被这种友好的厚脸皮逗笑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并且点了一些沈云帆喜欢的菜，海螃蟹黄儿炒麻豆腐，清蒸鲥鱼，一锅热气腾腾的古董羹，和同六必居酱菜齐名的虾油小菜，虾油乳黄瓜一碟儿。

沈云帆从小生活在海边，对这些水里的生物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我父亲从我上学的样子，然后我望着他走过马路，一辆飞奔而来的吉普车向他撞了过去。”文清将一片牛肉丢进滚烫的锅子里煮熟：“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到我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屏城家里，一身的冷汗。”

“你想家了？”沈云帆嚼着一片菜叶，苦笑道：“我是被家人抛弃的，我根本不记得他们的样子。”

“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活过除夕，你说，燕斋全的勾当，为什么上面的人不管呢，他们真的不信吗？”她从火锅中捞起一块鲜嫩发白的羊肉，粘上酱料，送入口中。

“我恐怕他们真的不会相信，因为北安城即便是失守，也不过是少打一仗，保存实力罢了。”文清把肉皮在酱料碗里滚了一圈，送入口中：“你没见燕斋全那个有恃无恐的样子，他敢大把大把的老黑钱，不是没有原因的。”

“对了，明儿的成绩考评，你准备好了吗？”沈云帆话锋一转，低声耳语道：“我听说，头名的奖赏可是一千块美金。”

“这钱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又不知道是给谁准备的了。”文清戏谑着笑笑，往年这个钱都是装进了言则鸩的口袋里，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负责抄抄写写的秘书。这也是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考评，别开生面。

靶场两侧架起了高大的挡风屏。挡风屏的右侧是铁丝圈住的一套障碍测试，左侧是一套发报密码破译。

障碍跑和枪法硬真功夫，破译有时候真正看运气。今年的障碍跑增加了难度，攀岩比去年增加了十米，变成了一百一十米，在两侧没有扶手的情况下，一个一百一十米长的六十度斜坡负重攀爬已经是不容易。

十个人站在下面一排，手持彩弹枪，这枪打出来是一包有颜色的粉末，衣服上留下一个彩色的痕迹，这样你就必须按规定下来，代表你已经中枪死掉了。

言则鸩似乎很有把握，考评还未开始，他白皙的脸上已经挂着胜利者的微笑了。

他果然很厉害，一百一十米的大斜坡只有只有半米宽，他却如履平地，正在他要登上最高处的平台时，杨建时无意间偏头一望，突然大叫道：“趴下！”说着，就拔出枪来。平地之上突然响起大大小小的枪声。

这不是彩弹枪的声音！

言则鸩站在高处，只能尽量让身体贴近坡面，以躲避流弹。

等待着考评的一干人等刹那间乱成一锅粥。就地取材来反击，一阵枪声过后，训练场上突然平静下来，杨建时用手语示意文清和他两个人检查周围的情况。

两个人快速向枪响的地方交替掩护跑去，一个人也没有。杨建时正要收起枪的时候，言则鸩也跟过来了，他的手臂上一片鲜红，是被流弹打伤的。

文清用随身带的三角巾绷带和卫生棉简单为他处理了伤口。言则鸩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皮肉伤，休息几天就能好。

“谁？”杨建时一声喊叫后，一个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脚边上是一把汉阳造。杨建时二话不说，对着他的额头开了一枪，这个瘦削的男人摇晃了几下，倒在地上，头上喷洒出的鲜血和白色液体流淌在枯黄的草丛中。

因为出了这样的插曲，今年的考评不得不向后推迟。

卫文清站在王云羽的办公桌前，茫然无措，此时此刻她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需要你解释什么。”王云羽说：“现在需要你做的两件事，一是要给我弄清楚这群人是从哪里调来的，竟然有这么多，二是给我干掉着伙人！在北安的地面上突然冒出这么多人，还袭击训练场，我们竟然毫无查觉，少校，是不是太羞耻了？”

卫文清忙不迭的点头。

“局座，那我做事去了。”文清刚到楼梯口，门卫正往楼上去，见到卫文清，敬了礼：“卫长官，门房有人找您，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文清很纳闷，她从没有任何日本熟人，如果硬要找出一个人，那就只有中学的日语教师，可他到这儿来做什么，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带着这些疑问，她大步流星的向门房赶去。

眼前的这个人卫文清并不认识。文清还没有开口，他便笑容可掬的说：“亲爱的卫小姐，您交代我的事情办妥了。”他操着一口十分流利的中文，不带一丁点日本口音。

“我不认识你，谁交代你做过什么？”文清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尽管这个阴谋并不高明，但这一刚当的特殊性来说，让旁人相信一个被陷害者的清白，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日本人耸耸肩，摊开手道：“卫小姐，您不能这样，在你们中国，过河拆桥是极其不道德的。”

“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没交代你做任何事！”文清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并且冷冷的盯着他。

日本人说：“是您的丫鬟要我带人袭击训练场，顺便杀死王云羽先生，现在我们已经这样做了，虽然我听说王云羽并没有死，但您必须付给我应得的报酬。”

文清站在太阳地儿里一言不发，站在大门口的士兵已经开始悄声议论，卫文清近乎无语冷笑道：“正愁找不到凶手，原来有人自投罗网。来人，给我拿下！”

王云羽的士兵训练有素，刚才还在议论纷纷，听见我的命令，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大吼一声“是！”然后迅速的把日本人按在地上。

”我是日本人，你不能抓我！”男子挣了几下，挣脱不开，便只好赔了笑脸，软了下来：“卫小姐，求您放了我吧，是有人花钱雇我来的。在说我是日本人，你们贸然抓了我，到时候驻华大使来要人，你不是麻烦吗？”

“我怎么就那么不信你是日本人，嗯？”卫文清狐疑的审视着这个身材高大，但是此刻畏惧的缩脖端腔的男人，用白手套在他脸上左右抽打了几下，随即文清说了几句日语来问这个人，他似懂非懂，但他反应很快，立刻就摆出一副“我要与全世界作对”的高傲面孔，仰起头，板着脸，撇着嘴。

他一定不是日本人，文清悄悄支会了肖凌。肖凌平生恨不得杀尽日本鬼子，碰上这样像鬼子谄媚的家伙，早就气不打一处来。

肖凌下手比杨建时还要狠辣，很快这个男人就打的血肉模糊叫苦不迭。据他的供词来开，确实有人指使了他带着人去袭击训练场，这个人也的确是个女人，但不是卫文清的丫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女人叫他带着人攻击训练场后，把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松开，并把绳子带走，给女人留下一把枪，这才有了卫文清最后看到的场景。

文清心里隐隐的发恨，错杀了赵文澄，这是一辈子都洗不清的罪过。

“那女人最后没给我钱，她说我要是想拿到钱就得找一位叫卫文清的长官，说刚才的那些话。”男子疼的嘴里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文清找来一张方喻的半身像给他：“是她吗？”那个男人轻轻摇摇头，看了一会，他肯定的回答道：“绝对不是。”

文清笑着点点头，只将柯尔特的枪管朝那男人肚子上狠命怼了一下，问：“是不是她？”

“是是是，就是她。”

文清又笑着点点头，又怼了一下。“到底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肯定不是。”

“你肯定？”文清笑道。

“姑奶奶，您是我亲祖宗。那女的，绝对不是，我要是说谎，我让枪崩死，让*炸死，让大炮轰死。我是您孙子，我骗谁都不敢骗您。”

肖凌手中鞭子啪的一声抽在他脸上，骂道：“你这样的孙子，那得倒多大霉？”

听说不是方喻，卫文清心里暗自纳罕，难道说自己无意间又得罪了什么人不成，心说不可能，自己一贯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能触了谁的霉头呢。

肖凌没接茬儿，问那个男人道：“你是做什么的，哪里调来那么多人。还有，为什么冒充日本人？”

那男人看上去很委屈，疼的嘴里丝丝哈哈的喘息，他说：“我是日本人。跟我的手下都是是皇协军。”

肖凌不屑道：“日本人你不会说日语？骗谁呐？”

那男人更是委屈，小声嘟囔着：“是山本大佐同意我当日本人的。”

肖凌白了一眼，望着文清。文清玩世不恭的笑道：“那我觉得……这种人，杀了就杀了，谁会在意。”

“诶？老总，可不能啊，老总，我都说的实话呀！”

那男人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号啕，肖凌嫌他烦，朝着他脖筋便是一拳，那人头一偏，晕了过去。

文清把肖凌是审讯结果交给王云羽的时候，他似乎很生气，拍着桌子大骂：“混账，跟老子膘上了！”文清不解，王云羽无奈道：“还不是方家那个泼女人。”文清方知道他说的是方喻的小妈，她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局座，这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冲我来的吗？”文清焦急的望着王云羽，他也很无奈，他一定想说不，但他说不出来。

文清叹了口气道：“局座，您还是贬了我吧，人家是地头蛇，硬碰硬我们会吃亏的。”

王云羽感到自己折了面子，很是难堪，他也无可耐的叹气道：“贬了你，然后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