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圆寂

作品:《致我们终将相忘的江湖

宋齐丘并没有把道夕和尚的身份放在眼中,在他看来,即便那道夕是某个隐藏在暗处的政敌拍来刺探陈玉问意外身亡之事,他也不会在意。无论三寇是否出卖了自己,他都有办法把自己摘清楚。

杀陈玉问,并不是因为对他在朝堂上多番顶撞不满,而是要杀他的人,实际上不是宋齐丘,而是坐在龙椅上的李煜,宋齐丘只是替皇帝办事而已。

“你起来。”宋齐丘没有再为难宋然,淡淡地说道。

宋然见父亲没有再生气,便站了起来,转而又问道:“父亲,如今那一僧一道还未抓住,该当如何?”

宋齐丘思索片刻,说道:“皇上夙兴夜寐治理国家,十余年才换得如今安定太平。你今日闹得有些过分了,便呆在家中闭门思过。”

“可是爹爹,那和尚的身份,您不得不妨。”宋然对父亲的处置没有丝毫怨言,而是小声提醒道。

宋齐丘莞尔一笑,“天下太平,哪里会有什么宵小恶徒,今日之事,为父已将巡城司的奏本压了下来。只不过是金陵府走脱了几个钦犯,如今已捉拿归案,此事到此为止吧。”

皇帝虽专心做诗词,陪小周后,国事皆问于宋齐丘,但若让他知晓自己儿子擅掉兵马,难免不会猜忌自己。如今事情已出,不宜再大张旗鼓,只能立即压制下去。

巡城司人马四处出动,闹了一天之后,便没了动静,最后金陵府出面,出了告示。称府衙大牢有钦犯逃脱,巡城司人马配合缉拿,如今钦犯已伏法,金陵城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道夕只在守缺观里呆了一夜,见风波平息,便打算离去。一是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二是离开天台山已有十日之久,再不回去,可就不好向延寿交代了。

道夕辞别了静尘,便朝山下走去,刚到山门口,就撞见了李神谕。

“要走了?”李神谕脸色平静地问道。

“嗯。”道夕点了点头。

自昨晚两人在房内相对无语之后,道夕便觉得这段友情淡了。人家是一国郡主,身份高贵,而自己只是一个山野和尚,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道夕并不恼怒李神谕的冷淡,只是有点唏嘘,看来有时间要去桃山走一遭,不知道大哥尹阿媵他们是否还记着以前的情分。

李神谕没有言语,看着道夕离去的身影,越看心越发疼了起来,昔日他义无反顾冲向大蛇,后来又折返回来救自己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李神谕忍不住,落下了两行清泪。

自此一别,可能便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暗暗下定决心,转身回朝观内走去。

道夕从守缺观出来,经了垂柳楼一事后,原本想在金陵城内逛上一番的心思也淡了,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出了金陵城,直奔天台山而去。

回到天台山,道夕心情大好。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但还是不如天台山这般安静祥和,与世无争。想到师傅延寿,他又有点心虚,这一次闹得有点凶,也不知道师傅会怎么惩罚他。

走进寺内,却不见人影,他心下大奇,国清寺的香火虽不如永明寺那般鼎盛,但好歹也是“五山十刹”之一,净宗天台宗发祥之地。怎滴今天这般冷清?

道夕想着,延寿自归天台山之后,便没有再开道场宣扬佛法,一直深居简出,如今这般情况,似是寺内发生了什么大事。当下他不敢犹疑,径直朝延寿禅房走去。

延寿的禅房偏于西隅,是个很狭小的院子,是当初延寿的授业恩师德韶大师苦修之地。道夕还没走进院子,便见院外跪坐着许多国清寺的僧人,人人口念经文,神情肃穆。道夕在国清寺五年,耳濡目染,知晓他们口中所念是超度亡故之人的《地藏经》。

他心下大骇,为何这些僧人在自己师傅的小院外念《地藏经》?难道是师傅出事了?道夕越想越惊,急忙朝院内奔了去。

一进院中,只见国清寺的三位与延寿同辈的高僧坐于院内,敲着木鱼,念着《往生经》。而师兄道凡,神情痛苦,怔怔地站在禅房门口。

道夕一个箭步冲进屋内,只见榻上端坐的延寿一动不动,面色如常,但已无了生气,而他的身旁,却还放在一件未缝制好的僧袍。道凡“扑通”一生跪了下去,他不敢相信,自己偷跑下山之事还精神矍铄的师傅,此刻却已经坐化西归,离他而去。

人最痛苦的,不在于生与死的隔别,而是生不知死时,死不得所见。道夕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恨自己当初为何要贪玩成性,私自溜下山去,导致连师傅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看着师傅身旁的那件僧袍,道夕内心更是愧疚。想自己离山之前,一直在师傅面前抱怨僧袍太久,原来师傅一直都念着自己,到死了都还在为自己缝制新的僧袍。

“砰砰砰”道夕用尽全身力气朝延寿死命地磕着头,一直不停地磕。他的额头每触及地面一次,都带来一声闷响,额头上的血痕也越来越深。

“对不起,师傅,对不起,我不该私自下山,不该不听你的话,我不该啊!”他越哭越伤心,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他呼吸起来都疼痛。

“我该死,我该死啊,师傅,没了你,我又该听谁的话,师傅,您别死了,您活过来啊。”他越说越级,情绪难以自控,但一直都不停地磕着头,那架势就像魔障了一般。

道凡见小师弟突然出现,本还恼怒他偷溜下山未能见师傅最后一面,可见此时道夕像疯了死的磕头,不禁心疼起来。挤满走到道夕面前,拉住他说道:“师弟,你不可这般,师傅已经圆寂,往生极乐而去,虽于你我是苦痛之事,但于师傅确实往生之福。”

“胡说八道!”道夕红着眼睛,冷冷地看了一眼道凡,然后猛地推开他,接着磕头。

“师弟,你若再这般胡闹,叫师傅在天之灵,如何清净?”道凡拉不住道夕,便把天上的延寿给抬了出来。

“师傅啊,徒儿给你磕头,求你活过来,徒儿不能没有你,徒儿舍不得你走啊。”

“汝等好住,吾灭度后,莫作世情悲泣雨泪,受人吊问,身着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但识自本心,见自本性,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住无往。恐汝等心迷,不会吾意,今再嘱汝,令汝见性,吾灭度后,依此修行,如吾在日。若违吾教,纵吾在世,亦无有益。”

这番六祖惠能的遗嘱是延寿坐化之时留给道夕的。延寿知道道夕的心并不在修行之上,也无出家为僧之念。六祖的遗嘱,虽是指导禅门弟子修行之道,但见心见性是其主旨。

延寿希望道夕依着自己的内心而活,不要为自己的原因,便留在寺内违心地做个和尚。所以把这番遗嘱留给了道夕一人。

道盘坐的延寿被抬出禅房,随后被收殓入陶缸之内。陶缸安置于历代高僧圆寂之所,遗体四周填充了木炭,柴草等物品,密封后放于室外,保存七日。

这七日,僧众们不分日夜地吟唱经文,而道夕一直失魂落魄地跪在延寿的遗体旁边。他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一跪就是七日。一开始国清寺的和尚们纷纷来劝说,可他却充耳不闻。到后来,道凡便拦住了劝说的僧人。他知道,小师弟这是在惩罚自己,虽然没有任何意义,但只有这么做了,道夕的才能安心。

他要这么做便,让他这么做吧。道凡摇了摇头,不再给他送吃食。如果他饿了,会自己去找吧。

七日之后,由住持大师亲自主持,为延寿举行了坐化仪式。道夕看着住持引燃缸下的柴草,心里如刀绞般疼痛。

熊熊的烈火燃烧了起来,火光越来越大,直到把整个陶缸都吞没于其中。这一把火之后,道夕便再也见不到师傅。悲伤与愧疚相加,还有七日以来的不眠不休,让道夕身体吃消不住,晕厥了过去。

延寿圆寂之后,留下的舍利子,依照他生前之所托,其中一部分留在国清寺内供奉历代高僧的舍利塔内,而另外一部分,由道凡带往杭州永明寺安放。在延寿心中,除了出家之地国清寺之外,永明寺便是他的第二故乡。

道凡虽出家为僧,一直以来却都很木讷,谨守佛门戒律,苦心修行,但佛性不是很高。没了延寿,道凡便没了着落。道凡知道,师傅这样安排不仅是念着永明寺,也算是为自己做安排,寻了个去处。

待国清寺内安顿好延寿的舍利塔之后,道凡便和道夕动身前往永明寺。道凡本欲一人前往,但道夕却执意相随而去。路上,道凡想起师傅临终之前的交代,便对道夕说道:“师弟,师傅圆寂之前,除了留下六祖的遗嘱于你,还有一样东西留给你。”

“啊?”道夕惊异地问道:“什么东西?”

“师傅要你前往金陵栖霞寺,寻澄明大师便知。这是师傅托你带给澄明大师的信。”说着,道凡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了道夕。

道夕接过信来,看着那信封上熟悉的延寿笔迹,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中泪光闪闪。师傅,已经不在了,却还记挂着自己以后的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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