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夜都到本尊这儿来送花么？"

冗景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垂在身侧，眼前有些发花。大概是宿醉的关系，让他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小丫头一边点头，一边脱光了身上湿答答的衣服，丝毫没有男女有别的常识。

也许是因为她年纪太小，冗景没在意，继续望着她："为什么要送花儿过来？你给本尊的东西已经足够换取你的愿望。"

"要万一我还有别的愿望呐？山里石头很多，不过那种绿色的石头可没第二块，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世事无常。"小丫头撇嘴，如果有第二块"绿石头"，她可不用天天晚上来献花。

"你每晚都守在这儿？"冗景又问。

"噫！我才没那么傻！把花放下我就回去了。"小丫头一面说，一面将一件宽大的白衫往自己身上套。可那衣服实再是太大，一件上衣被她穿出了长裙的感觉。

"今夜大雨，为什么不回家去？"冗景揉了揉眉心，随后慢慢闭上眼睛，想让胀痛的脑袋稍稍休息。

"因为今天大雨还打雷！"小丫头一边摆弄衣裳的盘扣，一边做了个凶狠的表情。

"怎么，你怕打雷？"冗景轻声回道。

"我才不怕！我觉得你会怕才留下来陪你的！连大白那么凶都怕雷声，你长得柔柔弱弱的肯定也怕，不然我才懒得淋雨！不过你不是神仙嘛？神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

小丫头一面碎碎念，一面扣好了盘扣，转回身去看冗景，这一看她就是一愣。

不知何时，冗景已经支着脑袋睡了过去。

果然还是自己来扰人清梦了。小丫头撇撇嘴，随后踮起脚尖朝着冗景的方向过去。她在他面前站定，随后一点点凑近他，就在两人鼻尖贴着鼻尖的时候，小丫头立刻又捂着自己的鼻子弹开了。

她闻到了冗景口中的酒气。随后，她从自己破烂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两颗山果来，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又将床榻上的被褥抱了下来，给冗景盖上，自己这才安静的坐到了一边去。

在山上的时候，她经常听樵夫们谈论，知道这些果子那些能吃，那些有毒，有什么具体的功效。但更多的她就不清楚了。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黎明之前终于停了。冗景还睡着，小丫头则又翻了窗，走了。

"大人，大人？"

冗景是被求穑叫醒的。因为姿势不对，他身子僵硬，脖子酸疼。

"大人怎么趴桌上睡了？幸好窗子关了，不然昨夜大雨凉风的，肯定要惹风寒了！"

冗景没搭理求穑，揉着胀痛的脑袋环视了一眼屋内，屋子里没有小丫头的影子，让他不悦的一皱眉。

这是，求穑忽然又"哎呀"了一声："这屋子怎么这么脏乱？别是昨晚上进来贼了吧？"

果然，就见地上扔着脏衣服、黑手巾，窗口的地面上一片污水。

"什么贼，净胡扯！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么可能进贼？"冗景沉声教训，打消了求穑想将脏衣服捡起来丢掉的念头，"把手巾收拾了，再去煮碗醒酒汤来。"

求穑立刻依言将染了污渍的手巾捡了起来："这季节后山的醒酒果应该熟了，奴婢这就去让人摘些回来。"

"等你摘回来都什么时辰了？"冗景一脑，忽然坐直了身子，身上披着的被褥滑落，两颗山果也从被子下的桌面上滚落在地。

骨碌碌的声音让两人一愣，求穑先反应了过来，立刻一笑："这不就是了？奴婢这就拿去洗了。"

"本尊的屋子里...怎么会有山果？"宿醉的头疼让他脑袋突然短路。

求穑则觉得理所应当："也许是大人前两天宴请的贵客见大人醉酒，特地送来的呢？"

是小丫头送来的？冗景的恼怒一消，求穑则是趁他思索的时候，捡了果子退了出去。

果子处理好送上来，已经削皮去核，切成一瓣一瓣的。用银钗送进口中，酸甜可口，并不比自己这里的水果差。难怪当时小丫头只吃果子，不吃自己准备的晚膳。

日子依旧流水般过着。自那雨夜之后，冗景房间的窗子就再没关过。他是不喜欢下雨的，可现在他却无比喜欢雨夜。只有下雨的时候，她才会进入房间，和他聊会儿天。也好在现在是夏天，雨水多。冗景一点不担心见面的机会。

花瓶中的白花儿从两三枝变成了一束，求穑每日都会来给花瓶换水加肥。这花也像通人性一般，一直不黄不凋。

又是雨夜。今夜的雨小，她怕是不会进屋和自己聊那些山间趣闻。不过冗景还是准备好了干净衣裳等着。他送了她一双鞋子，可她却总不穿，觉得不舒服。他也借过她伞，可她也不用，说自己喜欢淋浴。

不过今夜倒不同寻常。冗景已经摸透了小丫头每日到访的时辰。可今日已经过了许久，却还未见人影。

也许是雨路滑不好走，也许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也许是山间野兽...

冗景不敢再想，转身取伞，推门而走。雨滴落在伞面上啪嗒啪嗒直响，直敲冗景心尖。他撑伞一路出了自己在院子，刚到花园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听到花园中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他眉头一皱，脚下一转朝着声音来源过去。

绕过梁婷与花丛，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侍卫与侍女在做什么放飞自我的事情。这事是人之常情他并不反对，只是想让他们换个地方。可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怒不可遏。

就见两个带刀侍卫，手里挑着两个灯笼，正对着地上的人拳打脚踢。

而地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送花儿来的小丫头。只不过她手里的花早就落在了地上，被人一脚踏碎了。她白色的衣裳又一次沾满的污泥，她躺在雨水里，缩成一团，周身的雨水还带着血色。小丫头已经没什么声息了，可那两个大男人却丝毫没有要住手的意思。

"你们两个放肆！"

一声暴呵，下一秒广袖一挥，一道凛风袭来，直将挑灯的两人打飞了出去！

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风刮到了一旁的花丛之中，他们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见到撑伞而立，面露怒色的冗景。

两人连滚带爬的从花丛中出来，跪在冗景的面前猛磕头。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可大人生气了，他们就是要道歉。

"属下饶了大人清静，属下该死！今夜属下们当差巡逻，抓到了一个小毛贼，小毛贼不听管教还咬了属下一口，所以就教训了一番。没想到惊扰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其中一个侍卫说着，不忘将自己的衣袖撩上去，让冗景看了看他手腕上的伤口。

的确有一个牙印，可也只是一个牙印而已，没有红肿，也没有流血。

"只是咬了你你就将人打成这样？本尊看，你这样心肠歹毒的人，以后用不着在这神殿里当差了。免得弄脏了本尊的院子！"冗景冷哼了一声，走上前去，蹲下人，将地上的人抱起来，又撑着伞拂袖而去。

而那两个侍卫则还跪在原地不断求饶，可回应他们的是有雨水啪嗒啪嗒掉落的声音，冗景再无其他的反应。

冗景一只手将小丫头抱在怀里，一只手撑着伞，他走的急，伞主要还是挡着怀里的小丫头，等他走出花园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已经湿了大半。

而这偌大的神宫之中，另外一个守夜的侍卫看到冗景着急忙慌的从花园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问冗景发生了什么。冗景并未将事情结束出来，只是让他去叫大夫来。

这一下，整个神宫算是炸开了锅。

秋穑领着大夫到了冗景寝宫的时候，冗景身上还是那一身湿透的衣服，不过昏迷过去的小丫头倒是被人脱去了湿漉漉的外衣，安置在了床上。

"大人把湿衣服换一下吧，这小丫头交给奴婢来照顾。"秋穑说着，想要将床上的小丫头抱出去。

冗景的睡榻和龙床没有什么两样，是不能给别人睡的。冗景却忽然一抬手，将秋穑拦下："不用，先看伤员。"

他话是对着秋穑说的，眼睛却盯着一旁诊脉的大夫。大夫是老人了，可他诊脉了这么多年，甚至还给皇帝把过脉，可他在冗景的高压之下还是没来由的紧张。

"内伤倒是没有，不过这小女娃的头可撞得不轻，脚踝骨头有些错位，老夫替她上药，再开一副内服的药调养一下，想必就没有大碍了。"

话落，老大夫就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来了一瓶红色的药酒，让秋穑解开了小丫头的衣襟。这衣带一解开，秋穑就是一声惊呼。

之间幼小的躯体上布满了紫色的淤青，不仅是身上，就连脸上嘴角也有，额头上的一道口子看得直让人心疼。

看到衣裳下面的情景，冗景本就紧锁的眉头一下子倒立了起来，对着门口守着的侍女道："你去招呼一声那两个守卫，让他们连夜下山，不得耽误。日后，绝不允许再出现在深山之上，否则，别怪本尊不念旧情！"

小丫头被冗景低沉的嗓音吓了一跳，连忙应声而去，老大夫则是不敢怠慢，已经包扎了小丫头脑袋上的伤口，和腿上的一处重伤。就在老大夫打算拿出药酒帮小丫头擦拭身上的瘀伤时，冗景再次抬手制止。

"药酒放下，你们都出去吧。本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