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关怀备至的话语，很难想象，是从杀人不眨眼到心狠手辣的北燕帝王口中说出。

元寒依旧没有回答，就那样站在画卷前，也不转身，没有任何动作。

北燕皇尴尬了，自己说什么别人都不理，他坐上国君的位置后，也只有元寒敢这样对他了...思及此，北燕皇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对他太宽容了些，所以他才会这般无所谓，当自己为隐形人？

或许，他应该拿出一点帝王该有的威严来...

如此想着，北燕皇大跨步的走到了元寒身旁，声音中多了一丝严厉。

"你就是这样与朕面对面的吗？不说话，也没有反应，信不信朕..."

北燕皇话还未说完，便见元寒猛的一个转身过来，眼眸中带着无尽寒意，就这样冷冷的盯着他，直至将他整个人都盯得浑身发麻！

"信不信什么？莫非你要像杀死我母亲一样，来杀了我吗？"

这么多年来，这是元寒第一次在北燕皇的面前主动提起母亲二字，刚刚说着这两个字时，元寒的语调中，都有些颤抖之音。

或许是这两个字中夹杂了自己太多的沉寂在心中的情感，又或许是太多年没有再叫出口这两个字，以至于他的心中，震荡无比！

同样心中有所震荡的，还有北燕皇，他先是愣了愣，然后神情陡然一变！

"你胡说什么...朕怎么可能杀你的母亲！"

元寒冷哼一声，声音如万丈寒冰，不带着一丝感情。

"你当然不承认，若不是你不派兵支援边境，父亲和祖父就不会为了保卫边疆而战死沙场，母亲也不会因为父亲的死而郁郁寡欢，香消玉殒，坠尸山崖！"

北燕皇闻言，立即就否认。

"寒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朕也不想长欢死啊，而且当时，朕是派遣了援兵前往边境..."

根本不再等北燕皇说完，元寒就已经听不下去了。

"你住口，你没有资格叫我母亲的名字，也没有资格留下她生前至宝，你不配。"

一句话，听得北燕皇直接愣住了，等他反应了过来，心中怒火便腾腾涌出。坐上皇帝的位置这么多年了，北燕皇何时被人这般质问，受过这般的侮辱过？就算是他还是皇子的时候，都不曾有人这般直言的叫他闭嘴。

这一刻，北燕皇只觉得自己的这张老脸挂不住，即使在场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也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一抬手，就打算一巴掌扇在对面的男子脸上。

可是手刚刚抬起，还不曾落下时，他却看到了元寒那双，已经是通红一片，却还带着恨意，盯着自己的的这一双眼。

透过这样的一双眼，北燕皇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身穿红色铠甲，冲破层层敌军，来到了敌人的包围圈中，救出自己的女子。那一身红，即使到了今日，在他的心中，也是那般的炽热，那般的艳丽，那般的让人难以忘记。

一时间，北燕皇的手，突然就像是没了力气般，松垮的垂下，而他的记忆，似乎也回到了从前。

也是这样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也是在这样一个竹子所做的小屋当中，那一年，他御驾亲征，却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圈中，是那个女子救出了自己，将重伤的他，带到了一个这样的小房子里。

是那个人救醒了他，救醒了昏迷不醒，伤痕累累的自己。

以至于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穿着浅色衣裙，拿着绢帕，在花丛中与蝴蝶追逐打闹，天真烂漫的女子身影。

这样美好的身影，就这样留在了他的记忆中，永远都忘怀不去。

当时，他才刚刚登上帝王之位不久，后宫也空悬着，本想接这个女子进宫陪伴他左右。可是到了后来，他才知道，这位能文能武，娇俏的人儿，早已经有了婚配，而且要嫁之人，还是他的臣子，也就是元寒的父亲。

而这个让北燕皇到现在都无法忘记的女人，便是元寒的母亲。

碍于身份，碍于自己初登大位，需要忠臣的庇佑，当初的北燕皇不得不将自己心中的情感隐藏，就这样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了和自己称兄道弟的人。

直到后来，北燕皇对她的爱意，依旧分毫未减，甚至连北燕皇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还是为了当日冲破敌军救了自己的情义，亦或是...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那抹欲望在作怪...

可无论是什么，到了后来，这份隐藏在心底的情感，在看到那一对夫妇恩爱非常之时，他便再也忍不住了。

正巧，那时候边境动荡不安，北燕皇当即就派遣了元老将军以及元将军前去边境，当时的将军夫人，也就是元寒的母亲，曾经向陛下请缨，她也要奔赴战场，一同作战。

却不知为何，北燕皇非但没有同意，反而在元家军离开京城后，几次三番的找寻借口，将将军夫人接到了宫里。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里，将军夫人生下了元寒。

直到后来，大战回朝之后，北燕皇也总是找着借口让将军夫人进宫。

当时就有些闲言碎语在宫中流传开，各种诋毁之言都有，大致都在说元寒真正的身世，只不过那些传出谣言的人，皆被北燕皇扼杀在了摇篮中，所以并未传出宫外。

当初元寒尚且还小，所以并不知道母亲每日进宫是为了什么。可是在他渐渐长大，懂事之后，这才慢慢明白，母亲这样做，是迫不得已。

也难怪，每次母亲从宫里回来，她的脸上总是带着一抹不安和愧疚。

她在不安什么，她在愧疚什么...元寒不敢再去多想，也不敢再去多思，面对自己真正的身世，他更是不想去思考，他只当自己是元家人，是将军府的人！

到了现在，无论北燕皇对自己有多么的好，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了恨意，对面前这个人的恨意。

"你为何不打我？"

脑中的思绪被这一句话拉回，北燕皇的眼角，只留下了一抹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