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初停。

清晨的薄雾沾湿了白羽身上的银狐大氅。

喝了一夜的酒。他却从未如此清醒。

家国天下，都被他紧紧捏在手中的一纸盟书之上。

再往前一步便是天极殿了。前进，抑或后退，只在一步之遥。

万般，皆在他一念之间。

“来都来了！还扭扭捏捏的站在殿外干嘛！还不快进来！”

白帝瞅了瞅门外久雪初晴的天空，感受到一股股凛冽的北风从门口直灌而来，不由地大声招呼道。

“难得你一大早来我这儿杵着！说罢！是又有什么事呢？来！边吃边说吧！”

白帝一个抬手，示意他儿子坐下一同用早膳。

“儿子是来替人捎信的！信放下就走了，免得杵这儿打扰父皇用早膳的雅兴。”

白羽大步上前，往白帝手中塞了一封书信，转身就要走。

“站住！君不许你，看你敢往哪儿跑！”

白帝大声一喝，阻止道。

他满脸狐疑的将手中书信抽了出来，才扫视了两眼，就龙颜大悦，一拍大腿，抚掌大笑道：

“好啊！没想到你长大了出息了啊！给君父带来如此重大的好消息！哈哈哈哈！羽儿啊，这个信使现在身在何处？快快替我通传一声，叫他前来觐见！”

“诺。”

白羽一个膝行拍胸礼，赶忙领命退了出去。

任务完成，他心里却半点也轻松不起来。

不知道从此以后，路乘风会如此看我？为何娘亲的命，要用成百上千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性命来换？

他心中不由又踌躇了，调转过头又想去天极殿上，请父皇收回成命。

最后还是咬紧牙关，定住心神，收回了脚步。

也罢，两国之间，早晚会一决雌雄，既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

如果我北端能一举拿下京华城，一统天下之后，边疆肃清，百姓安宁，天下太平！

一时牺牲，又何妨？历史本就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

白羽心中劝慰自己道。

罢了

！罢了！

驿馆之中，路乘风整天喝的酩酊大醉，无比消沉。

“你起来！起来啊！”

白羽拉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路乘风，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脸蛋。

“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路乘风哈出一口热气来，想要将白羽的手一把甩开道。

“怎么这么烫？他病了！来人啊！送他与我一同回府！”

白羽大手一挥，下令道。

“公子，他是靖国质子，带回府上，恐怕不合礼数啊！”

白羽的几个随从战战兢兢的劝道。

“多嘴！本公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插嘴了！给我把人驮回去！谁要再敢多嘴，回府棍棒伺候！”

白羽怒吼道。

“诺！”

几个随从赶忙毕恭毕敬的将路乘风驮上了白羽的马车。

“不！不要！不要杀我！不要！”

高热中的路乘风嘴里喃喃说着呓语，像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场景，身体止不住的抽搐着，拼命反抗。

白羽手指一动，灵巧的点了他的穴，他这才沉沉睡去，安安稳稳的一觉好眠。

“公子请放心，他不过是风寒而已，再加上贪杯几许，才会如此模样！没什么大碍，静养几日便可大好了！”

北端国的御医开解道。

这一晚，漫长无边。

路乘风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这个梦他最近开始断断续续梦见，自己一遍遍被人追杀。

在梦里，每当他跑到那十里长街的尽头，白墙黑瓦拐角下，双腿却像生了根一般，再也迈不动分毫。眼看杀手就要追上，剑气森森间，一个女子背影闪过，用柔弱的胸口挡住了致命一剑。每当他用力想去看清女子的容颜，却是梦醒时分，只余心中撕心裂肺的痛。

梦境的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到让路乘风还以为自己再次穿越重生了。

醒过来后，看见白羽正守在自己榻边，不由地又心生厌弃，冷冰冰道：

“你在我榻边干嘛！我这是在哪儿？”

“乘风兄弟醒来了啊！太好了！你生

病了！我看你额头烫的厉害，就带你来我府上了！放心！我给找御医看过了，并无大碍！只需在我府中静养几日便可大好了！”

白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欣慰一笑道。

“感冒发烧这种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你也说了并无大碍，那在下告辞了！谢谢你的照料！”

路乘风从榻上坐起，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出门去。

“屋外雨雪交加，寒风凛凛，乘风兄弟这身子骨，还是好生歇着吧！来人啊！都给我悉心照料着些啊！有什么闪失，唯你们是问！”

白羽劝慰道，又严肃吩咐了几个照顾路乘风的下人。

“我不需要你们北端人的怜悯！”

路乘风并不领情，语气依然是冷冰冰的。

忽然，他又回过头来，盯着白羽的眼睛，怒火中烧，问道：

“我看你这是要替你父皇，把我软禁了才是真的吧！少这么假惺惺的！我路乘风既然甘做质子，就不会弃大靖于不顾，妄自逃跑！”

“乘风兄弟可真是误解了我一片好心啊！”

白羽百口莫辩道。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北端和大靖之间，马上就要休战了！”

白羽看着路乘风那一张冷若冰霜却又无精打采的脸，分明已经一天天清减消瘦下去了，忙不迭道。

“真的吗？是真的要休战了吗？你那父皇岂肯化干戈为玉帛？你该不会是在骗我的吧？”

路乘风那张面如死灰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泛的气息，却仍是满怀芥蒂，将信将疑，问道。

“我们公子当然没有骗你！盟书都已经送去你们靖国了！你是不知道啊，你昏昏沉沉睡这几日，我们公子还真是煞费苦心，好不容易说服了君父，还要悉心照料你！可是你这人，哼！真是好心当成路肝肺！”

白羽手下一个贴身婢女，实在看不过眼，气呼呼道。

“真的吗？是我错怪你了！”

路乘风瞥了一眼一脸苦闷的白羽，看他点了点头，这才终于放下了心中芥蒂，唇角微微一动道：

“谢谢你！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