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随着选秀的临近, 京城里各种宴会也愈发多了起来。

八旗秀女未经选秀不得婚配, 本质上来说, 这些姑娘的婚配姻缘都掌控在当今天子的手里，不过事实上每次被留牌子的秀女也就那么一些, 除了相貌极其出众者, 基本上留下的都是家族较为显赫的姑娘, 又或是正得意的新贵，更多的还是会被撂牌子自行婚配。

因而, 一些因为家世、容貌, 或其他什么原因而基本确定自家姑娘不会被留牌子的人家便会私底下先去同有意向结亲的人家接触接触, 倘若瞧对了眼, 那选秀之后就能行动起来了，若不然，那便只能继续一个一个的相看。

毕竟这姑娘嫁人又不是买东西，随随便便瞧着顺眼就成了，有那疼女儿的人家挑剔来挑剔去能折腾好几年呢。

当然, 这些都是私底下进行的，宴会都是打着别的幌子, 谁也不会早早的满嘴胡咧咧明说什么, 不过是寻个机会先带着看看、比较比较罢了，究竟是个什么想法自个儿心里有个成算就行。

除此之外，当然也有不少心思比较大的，企图用家里的姑娘攀扯个裙带关系，这个时候便也活跃起来了, 开始到处走关系，于是宫里比较有地位有身份的几个妃嫔的娘家便热闹起来。

这段时日宫里时常有人出入，今儿是纳兰家的人，明儿是郭络罗氏家的……当然作为如今后宫身份最高、且又刚好有一个适婚的儿子的皇贵妃，佟佳氏自然是最忙的，她虽能挡得住宫外的人，却挡不住宫里的那群妃嫔，日日都有人到她跟前来试探这个试探那个，又有人不断在她耳边念叨谁谁家的姑娘多好多好，却也委实恼人得很。

一气之下皇贵妃索性托病闭了自个儿宫里的大门，连每日的请安都省了，好不容易躲了个清净，却谁知她家里的人又来了。

来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亲娘，身边还带着一个面生的女子。

这女子瞧着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颜色不算顶好，也就能称上一句尚可，这一身穿金戴银，描眉点翠，打扮得甚是艳丽，走在宫里头竟也敢眼珠子四处乱转，放肆的打量着四周，尽显轻狂本色，观其眉眼，只觉有些锐利泼辣，甚至那双眼里仿佛还透着一丝戾气。

一进了皇贵妃的寝宫里，作为亲娘的赫舍里氏都已经规规矩矩行礼了，她却行礼行得不伦不类便也罢了，两只眼睛还在肆无忌惮的盯着皇贵妃瞧，仿佛要将皇贵妃看出朵儿来。

皇贵妃一见她这样便不禁眉头微蹙，心生不悦，淡淡说道：“母亲快快请起罢，这位是……”

“谢娘娘。”赫舍里氏有些尴尬的说道：“她叫李四儿，是你弟弟隆科多的小妾。”

皇贵妃闻言顿时脸上就露出了怒色，“母亲莫非糊涂了不成？隆科多的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也带进宫来，当这宫里是什么地方！”

李四儿听闻这话心里一时恼怒不已，却到底也不算太傻，恼怒归恼怒，叫她跟皇贵妃叫嚣她却还是没那胆子的，只是心里终究却还是将皇贵妃给怨恨上了。

原本她听隆科多说皇贵妃跟他之间姐弟关系如何如何好，又想着皇贵妃身份高贵，便是佟国维那老东西也听这个女儿的，若是她能讨好了皇贵妃，将皇贵妃拉到自个儿身边来，那她李四儿将来不就更加能到处横着走了？届时看那些个高高在上的福晋、太太、奶奶们还敢不敢小瞧她！

然而谁想才一个照面便被落了脸面，叫李四儿如何能不恼恨？

嫌弃她李四儿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她又能好到哪里去？皇贵妃是身份高贵，说到底还不就是皇上的小妾！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李四儿不屑的撇撇嘴，坐没坐相的靠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就吃。

赫舍里氏面对女儿的恼怒却也是有苦说不出，她也瞧不上李四儿，但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儿子跟着了魔似的一心一意死护着李四儿，对她言听计从，也真真是愁死个人了。

可偏这些事儿她还不能告诉女儿，否则女儿指定会恼了隆科多，更别提叫她知晓这李四儿的来历了，强抢岳父的小妾，皇贵妃若知晓这等丑事非得扒了隆科多一层皮不可！

无奈之下，赫舍里氏只得含糊不清的随口应付了两句，接着便赶忙岔开了话题。

“娘娘，您膝下的四阿哥今年也该指福晋了，您心里可有个什么成算？”

皇贵妃回道：“此事自有皇上做主，皇上是老四的亲阿玛，总不会亏待了老四，本宫只坐着等媳妇茶就是。”

赫舍里氏闻言不禁嘀咕道：“娘娘您这心可真够大的，这前朝后宫上上下下谁人不知，除了东宫那位爷，又哪个阿哥是真正被皇上放在心里的？指着皇上做主，只怕……”

“噤声！”皇贵妃怒道：“我瞧着额娘怕是真真老糊涂了，怎的什么话都敢往外抖？隔墙有耳！祸从口出！这些个道理还要我这个女儿来教您吗？”

“十根手指头尚还有个长短，为人父母的，哪个又还没个偏宠的？就拿额娘您来说，本宫和隆科多在您心里的地位当真就一样吗？皇上偏疼太子又如何？太子自幼丧母，皇上一手将他拉扯大，这份感情岂是旁人能比的？便是偏疼几分那也是人之常情！总归手心手背都是肉，纵然皇上偏疼太子些，难不成旁的这群儿子就都是外头捡来的？哪一个心里头不惦记着？”

“皇上虽说是一国之君，却也是阿哥们的亲阿玛，同天底下千千万万个父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一辈子心心念念惦记着牵挂着，只唯恐儿女们过得不如意罢了。”

“额娘可千万莫再说什么糊涂话了，您若是再这般口无遮拦，我看往后您便还是少进宫为妙罢，这宫里头到处都是耳朵眼睛，您这般……只怕迟早要惹出祸事来。”

赫舍里氏给吓得抖了抖，忙自打嘴巴，“瞧我这张破嘴，娘娘您别生气，我定不会再乱说话了。”

皇贵妃无奈轻叹一声，有些意兴阑珊，“母亲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赫舍里氏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你弟弟隆科多的女儿也到了该配婚的年纪了……”

“母亲的意思是想叫本宫看着些，给她挑个好人家？这自是应当的，哪里就要母亲特地跑一趟呢。”

“不是……你父亲和你弟弟的意思是，希望将兰姐儿指给四阿哥。”

皇贵妃皱起了眉头，说道：“本宫方才已说过了，老四的福晋自有皇上做主。”

“娘娘！您是四阿哥的额娘，四阿哥的婚事您怎么就说不上话了？”赫舍里氏忙急道：“娘娘您可上心着些罢，四阿哥虽说养在您的膝下，但到底不是您亲生的，人家的嫡亲额娘还好好的在那儿杵着呢，别看如今人家母子两个关系不好，但到底是血浓于水，若是那个德妃当真动了心思想将这个儿子拉回去，娘娘您这个养母如何能争得过亲娘？”

“如今四阿哥长大成人，大婚之后很快就会出宫开府，届时不在宫里了同娘娘的联系便愈发的少了，感情指定会淡薄下来，若他娶的福晋还不是个好的，从中挑唆几句，四阿哥早晚得跟您离了心。”

“而兰姐儿是娘娘的嫡亲侄女，自然跟娘娘是一条心的，怎么也不可能站到德妃那头去，若兰姐儿成了四阿哥的福晋，有她在中间帮忙维系娘娘和四阿哥之间的母子关系，四阿哥与娘娘、与我们佟家自然会愈发的亲近，怎么也是割舍不开的，那德妃还不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闻言，皇贵妃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迟疑之色。

赫舍里氏见状忙趁热打铁，说道：“娘娘您就听我一句话吧，到底我也是娘娘的嫡亲额娘，怎么也不会害了您的，让四阿哥娶了兰姐儿，对娘娘而言决计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可是，皇上那里……”

“娘娘虽不是四阿哥亲生的额娘，但到底养了他这么多年，难不成儿子的终身大事您这个额娘还不能提个意见了？再者我们佟家是皇上的嫡亲外家，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皇上想必也是赞成的。”

皇贵妃沉吟了片刻，说道：“赶明儿额娘将兰姐儿带进宫来我瞧瞧。”

一听这话，赫舍里氏便笑开了，连声应好。

她对她的孙女还是很有信心的，那丫头打小便是他们家精心教养出来的，不论是模样和性子那都是千里挑一，整个满汉蒙八旗想来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配四阿哥也是尽够了。

又说了会话，赫舍里氏便带着李四儿离开了。

皇贵妃的身子向来不大好，这才说了小半天的话，便感觉有些倦了，索性便叫人扶着进去歪着了。

不消片刻，一个嬷嬷轻声轻脚的走了进来。

皇贵妃并不曾睡着，一时感觉到有人站在自个儿身边，便睁开了眼。

那嬷嬷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方才春兰悄悄出去了。”

皇贵妃点点头，神色愈发的疲倦了。

早就该瞧明白了不是吗，那就是个铁石心肠冷血冷情的男人。

但凡他对她有那么一丝丝的感情，她又怎会煎熬了半辈子却始终生不出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但凡他对她有那么一丝丝的感情，他又怎么会做到这个地步，竟是连她同她的亲额娘说几句话都要叫人监听回禀！

真真是可笑至极！

“娘娘……”

“本宫无事，退下罢。”皇贵妃淡淡说道。

世人皆道当今对元后情深义重，满后宫不知多少女人深深嫉妒着那个赫舍里皇后，但是她却并不嫉妒，她只是有些羡慕赫舍里皇后，羡慕她命好，死在了最美好的年华。

若是赫舍里皇后长命百岁的活着，迟早却也是要跟皇上反目成仇的，谁叫她儿子是太子，谁叫她娘家上蹿下跳不安分，谁叫她心爱的男人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帝王。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与此同时，康熙也已经知晓了皇贵妃同赫舍里之间的谈话，从头到尾一字不漏。

当听到皇贵妃斥责赫舍里说他偏心太子的那番话时，康熙的心里也不由得微微得到些许安慰，当听到那句“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一辈子心心念念惦记着牵挂着，只唯恐儿女们过得不如意罢了”，他的心里更是不禁感慨动容。

他的确是偏疼胤礽，但其他的儿子他也是都惦记在心里的，他自己从小在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不曾得到过皇阿玛一丝一毫的关心疼爱，因而年少时便对自己说，日后要做一个好阿玛。

虽说作为帝王，他不能像寻常百姓家里的父亲那样，可以对儿女肆无忌惮的百般疼宠，他有很多的顾虑和不得已，但是在不触及底线、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其实他一直都是很乐意满足儿女们一点点不算为难的要求的。

此时此刻想起先前老四提起的事，他的心里便不禁又多了几分犹疑。

之后再一听到说赫舍里氏提议叫胤禛娶他们佟家的姑娘，且言巧语还游说得皇贵妃动了心思，他便登时不高兴了。

佟家已经足够显赫，显赫到他这个帝王都有些不安了，无论如何，他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再娶佟家的女儿！不用多深思他都能想象得到佟家的目的何在，不用多揣测他都知道，倘若胤禛真的娶了佟家的女儿，那起子狼子野心的东西会如何撺掇他的儿子上蹿下跳！

这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是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允许的！

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多时，德妃那里也听说了皇贵妃有意想将佟家的女儿指给胤禛的事，当即便不由得冷笑连连。

她的儿子，纵然是她不要的，也断没有叫那个女人彻底笼络过去的理儿！

“上回叫寻的姑娘可曾寻着了？”

“回娘娘，已经寻到了一个，说是生得国色天香闭月羞。”

“哦？谁家的？”

“过去的皇商薛家的，仿佛叫薛宝钗。”(8中文网 .8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