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漫天飞舞，火光冲天而起，喊杀声不绝于耳，厮杀已经填满了豕县的夜色。

攻进城里来的是杜康早就埋伏在城外的妖怪，随着他向黑面郎动手，这些妖怪也同时发动了针对豕县的夜袭。

炼制神兵只是杜康这次行动的目的之一，除此之外，桃花岛的平原已经大致开拓平整出来了，急需人口补充，进行今年的耕种和岛上建设。

既然已经杀了黑面郎，杜康自然要好人做到底，救豕县的人脱离苦海让他们换个活法，捎带也填补一下自己领地内的人口需求。

杀人之事再简单不过，手起刀落就是一条人命，但想要把豕县将近两万的人口顺利地迁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杜康再强也不过一人，办不了这种事情。

好在前任鸦大王黑羽给他留下了一支能写会算，识文认字的墨羽妖鸦一族，虽然在黑羽死后这些乌鸦逃散了不少，但这几个月听到杜康成为大妖的消息后，大部分也重新回来了。

几百只妖鸦，再加上杜康麾下的上百只其余各色妖怪，攻占一个大妖已死的县城并不算难，之后的人口和物资搜刮工作，杜康相信它们也是能干好的。

……

哒，哒，哒……

化作人形后只是常人身高的杜康，扛着是他身高数倍长的震天锤，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到鼠蝠将军面前。

不远处，庭院的月亮门后有几只猪头在探头探脑，原来是因为附近几个院落内的黑炎已经被杜康收回，有几只野猪就妖鬼鬼祟祟的潜了进来，想探查这一战的战果。

杜康随手一挥，一根漆黑的鸦羽从袖中飞射而出，直直向天空飞去。

鸦羽在迎风飞射的过程中，有浓郁的妖力从中喷薄而出，妖力包裹鸦羽，使得这根细长的羽毛在顷刻间变化成了一只红眼黑羽乌鸦。

乌鸦在空中划过一个圆融的弧度，飞过高墙，如同一道黑色的电光，从几只窥探的猪妖身上一掠而过，最后才停在了庭院的院墙上。

乌鸦用鸟喙安静地梳理起自己的羽毛，一滴滴鲜血从它的翅膀上滴落。

几步外的月亮门后，几只猪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一头栽倒在地，头颅与躯干分离，滚落了老远才停下来，用无神的猪眼看向庭院内。

【鸦羽术】

和以前只能当做飞镖用的鸦羽术不同，现在的鸦羽术可变化出拥有低下智力的墨羽鸦妖，用来清理这种小兵最合适不过了。

杜康没有理会那边的动静，而是将震天锤挽了锤花，锤身翻转，锤柄抵在鼠蝠将军的额头上。

一道解封的光芒闪过后，鼠蝠将军身上的勾玉封印立刻自动游走，解开了脸上的一部分，使它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如同窒息许久后的突然通气，鼠蝠将军大口喘着粗气，平复许久未曾呼吸的憋闷感。

虽然身为一个大妖可以转用内呼吸，但杜康刚才还顺带封印了鼠蝠将军体内的妖力流动，使得它堂堂一只大妖差点被憋死。

鼠蝠将军身为一个从小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大妖，痴人、虐杀、食妖什么没有见过，一生早已经见惯了死亡。

但那是别人死亡，死亡真的要降临在自己身上时，它自己仍然会恐惧。

心有余季地平复自己差点窒息而死的慌乱感，鼠蝠将军正要开口说出精心编造的求饶之言，就被一根粗大的锤柄顶进了喉咙里，杜康的声音也随后在耳边响起。

“跟我说说黑虎王的事情吧，我对这个妖王很感兴趣。”

此言入得鼠蝠将军耳中，它下意识就想吹嘘黑虎王的强大，以争取为自己逃得一条性命，但一股别样的温柔却突然在脑海中荡漾起来。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变得分外亲切，鼠蝠将军只觉得今晚的月色真的好美，而且风也很温柔，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妖生中最亲密的人，没有什么的事情是不能向他倾诉的。

【惑妄之言】

可使神道修为弱于杜康之生灵陷入惑妄状态，颠倒部分认知，对施术者言听计从。

“我……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鼠蝠将军毛茸茸的鼠头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一脸迷醉地看着杜康，心中只觉得，要是能满足对方的要求，即便是死也值了。

杜康的血轮眼中血光大放，一轮颜色更深沉的血红色转轮缓缓转动，其上有一枚符箓如同星光闪烁。

“好，这样才是个乖孩子，那就向我说说黑虎王的来历吧……”

……

天上的明月缓缓移位，从月上中天转动到月已西斜。

豕县中的厮杀声已在刚才停歇，杜康站在寂静的庭院中，注视着脚下满脸痴迷之色的鼠蝠将军，神情若有所思。

“因为年深日久，加之地龙翻身露出地表的地宫，以及地宫中被困在金刚胎藏曼陀罗法界中的一只妖王，没想到在这种偏远的地方，竟然也有这样的隐秘……”

东南山区是碧波海的说法，因为这片广袤的丘陵处于碧波海东南而得名。

实际上这里处于大梁领土的西侧，是一片连绵的丘陵地带，灵气并不充沛，物产也不丰富，加之不是人类最喜欢生活的平原，从来没有高阶修士或者真正的妖王在这里长久地停留过。

没有高端武力的镇压，自然也就不会拥有一个统一的势力，只有大梁朝廷象征意义上的派遣官员进驻，才让这片土地上的小领主们名义上归属了大梁管辖。

但一想到这片土地在几百年前还是遍地妖怪、罕有人迹的蛮荒地带，似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都不奇怪。

“一只被困阵法中的虎妖王，麾下有足足三十六只分散在附近的大妖，这不正是我想要寻找的目标嘛，这样一来，炼器需要献祭的材料就有着落了。”

杜康伸手在面前的空中一抹，如意紫金轮，刀剑行，玄龟盾三件各个分身暂时用不着的神兵就漂浮在了眼前。

再加上手中拿着的震天锤，这四件兵器，就是杜康为自己在锻造玄冥镇海印前准备的练手之作。

“原本只想着将它们都祭练至中上品就能完成这次任务了，但现在遇到了一只被困漫长岁月的妖王，这似乎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知道我的天地火能不能将妖王炼到神兵里……”

冬!

杜康将震天锤插入庭院的石板中，对着地上的鼠蝠将军说道。

“这柄神兵就送给你吧，希望你能够喜欢。”

“这……”鼠蝠将军只是被魅惑了，却没有失忆，黑面郎的死状还历历在目，它下意识就要拒绝这份礼物。

“这是我的心意，你不愿接受我的心意吗？”

此话一出，就变成层层叠叠的回声在鼠蝠将军脑海中回荡，汹涌的好感如同海浪般淹没了它最后一丝理智，它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

“我愿意。”

“很好，那你现在就把它拿起来。”

鼠蝠将军身上的魅魉封印流水一样在皮下蠕动游走，最终退缩到了它的颈部，汇聚成了一枚漆黑的勾玉。

恢复了行动能力的鼠蝠将军立刻翻身坐起，略显吃力地将震天锤从地板上拔出，满脸欣喜的看着这件武器，一副完全不记得黑面郎死状的样子。

神兵自动抽取鼠蝠将军的妖力，在神兵内流转一圈后有丝丝缕缕的天地火返还到它的身体里，看似淬炼实则暗自侵蚀它的精气神三元。

看到这一幕，外表一直风轻云澹的杜康才心中暗松，即便有【惑妄之言】这门能颠倒生灵部分认知的妖术，但控制一只大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天地火的出现意味着祭练的正式开始，才能证明魅惑的成功。

天地熔炉祭练生灵的过程，视被祭练者与神兵的妖力交换频率，持续时间少则五六天，多则半个月，在这段时间内，鼠蝠将军需要一直呆在杜康身边才能维持【惑妄之言】的效果。

为了保证安全，杜康还在鼠蝠将军身上留了道保险，一旦它有脱离掌控的倾向，魅魉封印就会自动封锁它除思维外的所有生命运作。

杜康又从它身上搜出了五六面旗子，里面储存着用来破除金刚胎藏曼陀罗法界六欲红尘气，虽然暂时用不到这些东西，但杜康还是将这些战利品都收了起来。

当杜康带着鼠蝠将军，从城主府朱红色的大门走出时，门外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有乌鸦在天空中飞舞，人群的四周站立着一只只妖怪在维持秩序，广场连通的道路上还不时有妖怪押着一队队神情惶恐的人流汇聚进来。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只有用来照明的火把不时发出‘吧啦吧啦’的油脂炸裂声。

杜康站在城主府高高的台阶上，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立刻落到了他面前，恭敬汇报起来。

“回禀大王，我们在拿下豕县之后就迅速拿到了县里的黄册，据黄册记载，县城里一共有三千二百多户，一万八千六百多口人。”

“在小的们与豕县妖怪交战时，有不少人趁乱逃出了城外，好在这一战打的时间不长，之后我们及时地控制了所有城门，那些凡人应该没跑多少。”

“如今城里大部分的人已经被带到这处广场，大概有一万四千多人，剩余的人则散落在城中，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把他们抓出来。”

汇报的这只乌鸦是鸦十六，是杜康当初偷幽冥果时的果园看守，在他上位之后，就将以前亲近的那些乌鸦提拔到了高位，如今鸦十六已经是乌云宫新的先锋官了。

“不止是这些人，豕县里能搬走的东西也全部要搬走，这些东西也是能换回不少神兵。”

听到杜康如此吩咐，鸦十六立刻‘哇哇’的朝天空叫了起来，将杜康的命令传达下去。

漫天乌鸦回应后，一时间天空中满是嘶哑的鸦鸣声。

人员和物资的收集转运是个辛苦活，杜康的本体和分身同为一体，左手倒右手自然不会有你我之分，但手下的妖怪却是要真正出力的。

为了调动他们工作的积极性，杜康谎称这些凡人能在他的一个老朋友那里换取神兵和各种灵物，并且可以将这些收益的一半分给它们，如此来提高它们的工作效率。

杜康在广场前打开了通衢之门，妖怪们立刻驱赶着不情不愿的人群，排成队列向内走去。

人们的面孔上充斥着忐忑，恐惧，茫然或者不知所措，但没有妖怪会在乎他们的情绪，妖怪们只是满意地看着这次的收获，想到这些人能换回的神兵，情不自禁地裂开了嘴角的笑容。

通衢之门就像一张永远也填不满的饕餮巨口，吞噬着这些人们，后方的人群隐隐骚动，但很快在妖怪的喝骂下恢复了沉默。

没有什么康慨激昂的演说，没有空泛的许诺，这些在这里生活的凡人也许幸福，也许悲惨，这些杜康都不在乎，他只是想给自己的领地增添些人口。

杜康环目四望，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天空中也黑压压的满是乌鸦。

通衢之门开始时杜康不能离它太远，正要让手下的妖怪搬个椅子来，眼角的余光却突然在广场一侧的一座阁楼窗缝中，瞥见了一抹幽绿的光芒。

人的眼睛可不会发绿光，那是一只妖怪的眼睛。

看来手下的妖怪，没把这座城市清理干净啊。

故技重施，杜康向阁楼投射出一枚鸦羽，鸦羽转瞬间跨越了几十丈的距离，从窗户的缝隙射入阁楼内，化作一只乌鸦双翅如刀向窥探的妖怪割去。

躲闪不及的妖怪被翅刀划破了脸颊，见到自己已经暴露，也不与这只乌鸦纠缠，转头就向单薄的窗户撞去。

彭——

一只黄皮黑斑的金钱豹破窗而出，看都不看广场上的杜康，四蹄踩着周围民居的屋顶，向远离广场的方向奔逃而去。

但是已经晚了，在杜康出手的那一刻，盘旋在天空中的乌鸦也随之包围了阁楼，豹子破窗后，迎面飞来的就是一枚枚从乌鸦口中吐出的风刃。

吼——

一声豹吼响起，狂乱的气流在豹子身体外环绕，接近豹子身体的风刃全都在狂风中化在了绕体的风流中，反而助长了它体表的风力。

就在群鸦要一齐使出鸦羽术，将豹子射成一只刺猬时，远处的杜康却突然发现这只豹子的灵光有些眼熟，立刻喊道。

“你们不要伤她。”

群鸦当即停下还未发出的法术，转而环绕豹子飞行起来，它们大王只说不伤这个妖怪，可没说要放它跑了。

豹子妖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也没有冲出包围的信心，只能选择呲着牙和群鸦对峙，一边向眼角的余光向杜康那边看去。

通衢之门的传送仍然在继续，没有受到干扰，杜康目视了一下和豹子间的距离，确定还在法术的维持范围内，才一甩长袖向它飞去。

在豹子所在的民居顶降落，一团黑雾将群鸦全都隔绝在外，杜康的面孔蠕动起来，变化成本体的样貌后露齿一笑。

“好久不见，张大教头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吗？”

豹子的面孔上露出了震惊之色，她注视杜康良久之后，身体也在一道光芒中变化起来。

黄黑色的毛发回缩，四肢拉伸变得纤细，躯干相对缩短，豹头变作一个美人首，竟然在顷刻间就成了一个全身不着寸缕的美人。

瓜子脸、丹凤眼、樱桃唇，身材纤细高挑，却又不显柔弱，反而蕴含着一种力量感，脸颊上流血的伤口并不损她的容颜，更是为她的容貌增添了一丝冷艳。

这竟然是杜康自逃离阳春城后，就与他失散的张丹薇。

她从四肢着地的妖怪站姿改为人立，一手捂上，一手捂下，一双冷艳的媚眼直直地看着杜康轻声说道。

“你真是杜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