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清楚了，”梁忠德眯着眼睛，一只手缓缓捋着胡须。“说出来兄长可能不信，但的确是那‘千鬼魔君’。”

“千鬼？”即便是饱经沧桑的黑金，听到这个名字时也是不由得一声惊呼。“真想不到更迭大阵的阵眼，竟会是这个魔头……”

“的确令人意外，”玄阴点头表示赞同，“在他出现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阵眼会是青龙。”

“说到青龙，她人呢？”黑金话锋一转道。

“并没有听从召唤，”玄阴耸耸肩，脸色有些无奈。“毕竟咱们四个当中，人家才是老大。老大想要做什么，是从来不会问下边儿人的意见的。”

“她当真改邪归正了？”黑金还是有些不放心，拧着眉头问。

“千真万确，”梁忠德斩钉截铁道：“若不是她，仅凭青锋道人一己之力恐不是千鬼魔君的对手。那日在凌虚山，他俩先斗了一阵，不分胜负。当千鬼出面后，情急之下，这对斗了几百年的冤家竟然联手抗敌，这才保住了即将倒伏的道家圣地。”

“世事难料啊，”黑金叹息一声，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女人善变，她们的心思的确不是我们这些糙老爷们能揣摩的。姑且不管这些了，她能重返正途便是好事一桩了。”

“先生，你们说的千鬼魔君，可是那日在玉香县外赐了我三掌的人？”这时，楚南浔忍不住发问。

“对，就是他。”黑金点点头，面色有些古怪。“怎么？浔儿问他作甚？”

“记账而已。”楚南浔轻描淡写道。

“记账？”众人不解其意，异口同声问。

“我与他之间本是公平的交易。”楚南浔面色平静，解释说：“他赐我三掌，我救下友人性命，本来谁也不欠谁。可这厮出尔反尔，竟又上山伤我师叔，毁我凌虚山，这便是欠了我一大笔债了。”

“你可知那人是何来头，竟敢口出如此狂言？”梁忠德唏嘘一声，面带惊奇之色。

“晚辈才不管这些，”楚南浔不以为然道：“我只知道没人生来便是世间顶级强者，既然他人能达到那种境界，我自然也能，甚至还能高于他们。晚辈既以决心踏上仙途，便不会在乎对手有多强，而只在乎自己是否比他强。”

“后生可畏也！”梁忠德看着楚南浔，眼神甚是欣慰。“你有此大志在胸，何愁大仇不报？不过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想要克制敌人，你首先要了解他才行。”

楚南浔听之，俯首作揖。“愿闻其详。”

“那千鬼魔君来历不凡，早在你生父石心乱世之前便已名震天下。他本是九幽一平凡小卒，侍魔尊奎龙之左右。奎龙暴虐无常，又修吞魂夺魄之恶法，遂常常吞食左右为己用。千鬼自知命不久矣，便决心殊死一搏，他于九幽汜水取了一瓢毒水，用银壶装了揣在怀中。正逢那日奎龙饥饿难耐，遂随手拎了千鬼来食。嚼都

不嚼便囫囵吞之。论那奎龙再是厉害，内里肠胃也抵不住汜水的浓毒，千鬼由此承袭了奎龙毕生之修为。开始在九幽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不曾想，还有这般善于隐忍之人。”楚南浔评价。

“千鬼之贪婪，不在奎龙之下。”梁忠德继续道：“继承了他的吞魂夺魄之法后，千鬼不再蜗居一隅，反而驰骋九幽，到处寻找顶尖强者以求食其真传。那时间，千鬼之风头一时无两，可谓如日中天。偌大个九幽，三月之内便有百余强者丧命其手，惹得大伙儿忧心忡忡。吸食了那百余强者的修为，千鬼之功力自然突飞猛进。在如此情形下，处于弱势一方的众豪杰们开始另寻出路。”

“在九幽深处，有一道万丈深渊，名曰‘蜈蚣渠’。相传那渊中居着一位旷世大妖，乃是个千足八目的骇人大虫。那大虫身覆坚甲，水火不侵，便是汜水的毒水也奈之不何。众豪杰找到那大妖，欲与之结为同盟，并以巨礼作为回报。反观那大妖，它对豪杰之礼并不看重。其实这不难理解，因为如若战胜了千鬼那样的强者，试问有什么大礼抵得上他那汇集了几百强者的深厚修为呢？”

“同盟由此结成，是日，众豪杰设计将千鬼引入渊中，欲坐看其自投罗网。一番恶战之后，打渊中出没的正是千足大虫。众豪杰大喜，正欲合手而欢，方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原来那大虫已然被千鬼占据了身躯，内中魂魄早被吸得一干二净。于是腥风血雨又至，数百豪杰纷纷殒命渊中，除贼不成，反叫贼除尔。”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阮烈听了，浑身不由打个哆嗦。“我说楚南浔，你当真要跟这家伙算一笔账？”

“自然要算，管他何方神圣呢。”楚南浔一本正经道：“先生请继续。”

“至此，千鬼在九幽再无敌手，俨然成了千古第一大妖。”梁忠德继续款款而谈，“然而孤峰之上尽是严寒，我等从未达到那个高度，自然不能理解独孤求败的痛苦。自蜈蚣渠一战后，千鬼再也找不到能与之一战的对手，整日郁郁寡欢，忧愁甚浓，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是谁？”阮烈听得入神，按捺不住问。

“邪魔石心，”梁忠德盯着楚南浔，眼神分外坚定。“被逐出玉箫殿后，石心走投无路，只能通过破幽井去往九幽避难，也就是这个时候，千鬼遇到了少年石心。”

“那时的石心应该不是千鬼魔君的对手吧？”阮烈挠着头皮问，“他毕竟还是个少年。”

“的确如此，”梁忠德继续道：“换做旁人，千鬼八成直接会将其抹杀掉。但那人偏偏不是旁人，而是天资极佳的石心。以千鬼之修为，如何看不出来？当他遇见石心，便如获至宝一般。将之收留款待之余，还亲传高深功法给他。只求石心能快些成长，好成为可与之一战的对手。”

“竟还有这么傻的人，这不是养虎为患吗？”阮烈不屑一顾道。

“你不处在那个位置，自然不能理解这背后的酸苦。”梁忠德微笑说：“而石心也没有让千鬼失望，只是短短三年，他便从懵懂少年成为威震八方的顶级高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九幽魔界迎来了改朝换代的日子。”

“莫非……”楚南浔低声揣测。

“不错，千鬼败了，败在自己一手调教的徒弟手中。这的确不可思议，但它就是发生了。自那之后，千鬼反倒每天活得精神奕奕，再不像从前那般郁郁寡欢。后来石心反攻人间，凡尘蒙难，千鬼与他之间却一直保持着亦敌亦友的微妙关系。石心得志时，他会时时攻伐；而当石心有难时，他又出手相助。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石心活下去，好让自己永远有一个可以攀比的对手。”

“不想是个武痴。”楚南浔微微一笑，给千鬼魔君下了定论。

“确是如此，”梁忠德也表示同意，“他这个人就是争强好胜，别的一切都入不得他眼。而他此番作为更迭大阵的阵眼，目的正是楚公子你呀。”

“我？”这句话让楚南浔始料未及。

“不错，”一直沉默的琉璃发了话，“先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如今既然梁先生发话了，我也不必遮掩。先前在林中替你疗伤时，我在你背上发现了一抹印记，乃是个赤红火焰的图案，那印记不是别物，正是千鬼所设也。你在玉香县挨了他三掌，印记定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这代表你已经被他锁定了，他能够实时掌握你的行踪。”

“怎么会这样？”楚南浔大惊失色，“我被自己的敌人监控了？那岂不是……”

“无需担心，”黑金先生安慰说：“听了梁先生所言，你应该知道千鬼的为人。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把你当做对手，就像当初对你爹爹那样。你莫要在乎这个，只需安心修炼就好。”

“也对，”楚南浔释然。

“那千鬼后来可有踪迹？”黑金先生继续问。

“他在白云观被青锋道长击败，”梁忠德回答：“说来也是叫人震惊。原来徐道长早已在暗中筹备。他将所有故人之神识锁在庭院假山的石块当中，不论敌友皆是如此。试想一下，徐惠陵何许人也？他的敌手也好，故人也罢，哪个是省油的灯？于是，在大阵开动之时，即使修为不及千鬼魔君，但凭借脚下大阵，徐惠陵也能力克之。由此来看，徐道长竟成了除石心以外仅有的打败了千鬼的人，我等皆自愧不如也。事后，通灵少年之魂魄乘机占据了千鬼肉身，其后便不知所踪。”

“通灵少年？”黑金再次唏嘘不已，“天呐，凌虚山的一场恶战，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何为通灵少年？”楚南浔不解道，从阮烈的表情看，他也是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时候不早了，”黑金抬头望望天空，太阳已然西斜。“今日不谈这事了，你俩收拾收拾，明日还有要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