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大人，您听我说！”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铁镣叮当作响，“自由者之都是自由的王国，这里没有法律的，不是吗？”他满脸企盼地问，“犯人最多被流放几日，这里没有监牢，没有刑罚，没有……没有法律呀！”

“那你又待在什么地方？”瑟弗郎爵士顿觉怒火中烧，但他还是极力保持平静，“你抬头看看，格斯林先生，您不正处在牢狱之中吗？我想您大概还活在多年以前，那时自由者之都确实不存在法律。但是先生，那只是一时的，我们正努力完善体系，因为总有蟑螂和老鼠在搞破坏，而巴修尔·雷德大人恰好不喜欢这些害虫。”

“这里没有法律，没人会拿你怎么样——”奥拉夫向典狱官补充，“他当时就是这样挑唆我的。”

“很好。”瑟弗郎瞧瞧金发男孩，笑意再次爬上他的脸颊，“既然如此，格斯林·艾米洛的罪名便是成立的，而且我决定驳回一切辩护。”接着他在羊皮纸上补了几个字，而后把它折好、蜡封。“就这样。”他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审判到此为止。”

“不不不！你不能这样！”格斯林·艾米洛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因用力过猛摔倒在地，“我是小小屋的主人，我是个爵士，你不能这么对待一名爵士！”他匐在地上大喊。

“你还在做梦哪？”典狱官发出一阵冷笑，“一百银塔戈买一栋房子，而且还外送爵士头衔，你当真以为世上会有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格斯林啊格斯林，天真愚钝者莫过于你啊！”说完他大笑一声，而后铁门应声打开，进来两名身披黑甲的武士。“把这农夫拖出去砍了，脑袋就挂在小小屋屋檐下好了。至于这男孩嘛，我还有些话要对他说呢……”两名武士闻讯点头，而后硬生生将格斯林·艾米洛押解出去，丝毫不顾他如何抵抗。待他们离去后，又有一个身影进入审讯室，他身披一件灰色斗篷，正是皮斯·卡莱爵士本人。

“皮斯大人，一切都照您的意思办了。”待皮斯·卡莱入座，瑟弗郎随即俯身道，“这男孩便是奥拉夫。”

“我知道。”皮斯大人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枯黄干瘦的脸，“你做的很好，事后我定会在家父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他扭扭脖子，颈椎噼啪作响。“升官加爵自然不是难事。”

“那就劳烦大人了。”瑟弗郎赶忙俯身道谢，同时把之前写好的羊皮纸递上去，“这是他们的罪状，全都写好了。”

皮斯接过羊皮纸，看也不看便丢在桌面上。“你可以走了，典狱官大人，记得要守口如瓶哦，否则嘛……”

“小人清楚。”瑟弗郎马上俯身行礼，一串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小人清楚……”

瑟弗郎·迪亚兹走后，皮斯大人将目光移至金发男孩身上。

“奥拉夫，是叫这个名字对吧？别怕，我是皮斯·卡莱爵士，巴修尔大人钦点的事务官，我是来帮你的。”

“我不怕，大人。”男孩依旧保持着那副天不

怕地不怕的模样，“虽说您的脸瞧上去就像干裂的羊皮纸，但也没什么好怕的，我见过比这恐怖的多的东西。”

“哦？是吗？”皮斯爵士抬起一边的眉毛，嘴角也跟着上扬，“念在你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也希望你能搞清楚你在和谁说话，以及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当然，大人，您问吧。”

“你是个窥探者，对吗？”

“我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什么，但我能用精神控制飞鸟走兽，还能借助它们的躯体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对，就是这样。”皮斯大人看上去很满意，“而且你就是这样杀死莫卡·莱特的对吗？”

“借助狼的牙齿，大人，我撕破了他的喉咙。”

“是，我听说了。那听上去酷毙了！但是呀我的男孩，你为什么要杀了他？难道真是为了你那蠢货养父？”

“只是想杀戮，大人。”男孩的语气冷得吓人，“我就是想杀了他，不因为别的。”接着他望向皮斯·卡莱的脸，他略过深红的嘴唇，略过干裂的脸颊，径直望向他那空洞的双眼。他盯着那双眼，透过虹膜，穿过瞳孔，直接挖出了藏在深处的东西——那一抹红光。我知道你，他暗念着，却不曾说出口。我知道你是谁，这副臭皮囊保护不了你，戴拉克的躯体照样不行。我知道你是谁，我透过鹰的眼睛见过你。他再次想起那一幕，他寄身雄鹰，在万米高空窥探到那场杀戮。他看到数百魔鬼从摩卡多尔裂痕中爬出，而戴拉克·希瑞尔的商队正巧满载货物打此地经过。之后的场景他不愿再去回忆……待他再度睁眼，看到的却是戴拉克·希瑞尔那泛着红光的眼睛，随即是他那黑暗、冰冷、慢慢朝他伸来的手……我知道你是谁，他再次暗忖。你步步为营，却未想在那农夫身上出了纰漏。你一定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吧？如果你想继续玩下去，那我就陪你好了。我知道你是谁，他暗念着，却不曾说出口。

“哎呦……这想法很危险哪！尤其是对一个小孩来说。”皮斯大人轻声道，“你知道按照法律，杀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大概会和格斯林一样吧？头被砍下来，然后挂在某处警示他人？”

“你知道的蛮多的嘛！”皮斯·卡莱捏捏自己的下巴，“不过呀，念在你还是个孩子，就这么砍掉你的头未免太残忍了，你也不想就这么死了，对吧？”

“是呀！”男孩语气稍微缓和了点，“我才十四岁，好多事情都没做呢，当然不想就这么死了。”

“很好。”皮斯大人微微一笑，“比如什么事？能否说一两件听听？”

“比如亲手宰了格斯林·艾米洛。”男孩邪恶的微笑，“他虐待了我两年，而如今我又因他的挑唆锒铛入狱，我恨他，大人，如果可以，请让我亲手砍下他的头。”

“哦！这可不好办。”皮斯大人耸耸肩，“你刚才也听到了，瑟弗郎爵士已经判处他死刑

了。”

“但典狱官听您的话。”男孩提示，“所以只要您一声令下，他就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皮斯·卡莱的脸上浮现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微笑。“你果真不想他死？”

“不是不想他死，大人，而是想亲手杀死他。”

皮斯大人沉思片刻。“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有个条件。”他说。

“您请说。”

“你要到西方走一趟，别问我是什么事。我不会要了你的命，我会留着它，好让你亲手宰了格斯林·艾米洛。”

“那我就同意喽。”男孩不加思索便答应，“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兑现你当初的诺言，给他小小屋，并封他做爵士。”

“你这是同情心泛滥？”

“不。”他摇头否定，“我是要让他在最幸福的时候失去所有。”

漏风宅

今晚天气晴朗，月亮也出奇的圆。戴拉克·希瑞尔大人用完晚饭便返回房间，他把窗台打开，叫清凉的秋风和惨白的月光进入屋内。这里处在漏风宅三层，乃是大人的卧室。虽说是只是休憩之所，但也极尽奢华之能。卧室很大，至少十米见方。墙壁表面涂了朱红色油漆，还挂着十多幅名家化作。在那幅“悲伤的女子”之下，乃是戴拉克专门命工匠打造的天鹅绒软床。床体由南方的金丝木制成，表层铺了一层天鹅绒被褥，上方则有下垂的红色纱帘遮挡。床尾对面有一张书桌，之后还有两排摆满书籍的书架。老爷入睡前都会到这里看看书，然而今日秋风阴冷、月光更寒，戴拉克大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沉下心来。

他抬起头望望窗外，那里的天空宛若无边黑幕般罩在头顶。月光正盛，以至于星星都不见了踪迹。不知名的怪鸟在屋外啼鸣，余音悲寥、哀转久绝。戴拉克稳稳神，正打算将视线收回书本，却不想窗外忽然狂风大作，吹得他面前的烛火都歪歪扭扭。他于慌乱中起身，正打算走过去关闭窗门，却不想一股黑烟滚滚而来。黑烟落地聚作一团，不久便化作人形。

“希尔曼！”他惊呼一声，随即丢下手里的卷轴，飞也似的关上窗扉。“你为何不请自来？”

“情非得已，奈希玛。”阴影抬起头，露出斗篷下的红眼，“主人要召见我们，就现在。”顾不上多言，阴影只是取来一枚暗红色的石头。他将石头放置在书桌上，随后念了几句生涩难懂的咒语，那石头便散发出淡淡微光，而一个模糊黑影便出现在那微光中。

“希尔曼！奈希玛！”那黑影忽然开口说话，而且他的声音如此充满魔力，听闻者无不脊椎发凉、心脏狂跳。“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一切……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主人。”戴拉克咚的一声跪倒在地，而阴影希尔曼也不例外，“那男孩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派上用场。”

“务必小心谨慎……”黑影继续说，“失败和成功好比一张纸的正反面，你离成功越近，也就意味着越容易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