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写的啥？”一名胖屠夫张开油腻的嘴唇，声如闷雷，“俺不识字儿，眼睛还不好！大家如果继续这样勾心斗角，结果就是谁也别想看清楚上面的内容。要我说啊！咱们干脆请一个有文化的人替大家念出来，这样一来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嘛！”

人们听了纷纷点头。

“没错！”差点被打的修士扭过头来大声吆喝，他是个灰发黄肤的中年男子，身穿一件破旧僧侣袍，头顶的头发都掉光了。“在下愿意为大伙儿读读这布告的内容！”

“那就快念！”浓眉小眼、黑甲加身的流浪武士气哄哄的说，“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修士若无其事的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开始阅读布告的内容。“予北镇子民书！”他大声念来，声音清脆高扬，“吾乃国王之指、西境守护者、沃甘达公爵伊琳娜·鲁德麾下第三十四任北镇领主毕尔·泰诺是也。”他停下来歇歇，因为这串头衔简直又臭又长。贵族们就是这样，稍微有点身份便都有一长串干燥枯涩的称谓。但这句话的重点显然不在此处，然而在场的均是平头百姓，所以没人觉得伊琳娜·鲁德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近来北镇可谓异事频发！”修士继续念，“金袍卫士和西边的弃誓者斗了四年，但后者却在几个月前离奇消失；我们的牲畜也出了问题，发疯咬人事件不够一百也有八十；还有作为北镇主体的你们，我的子民，虽说还未发生有人被感染的先例，但我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当然也不愿叫你们待在危险中担惊受怕……”听到此处，人们纷纷点头唏嘘，无人不觉得毕尔·泰诺城主心系于民。“我与众廷臣正在努力解决问题。”修士继续念，“并且部分事宜已有头绪，还望市民们不要惊慌。寒冬将至，大家都知道，所以备置过冬物资才是当务之急……”修士大声朗读，底下群众听得津津有味。城主大人分明是在关心大伙儿嘛！所有人都这么想，恐怕北镇历史上再没有比毕尔·泰诺更好的城主了。他老人家虽说是个诗人，却一心为民，当政以来不知颁布了多少惠民法令。北镇的规模在他执政期间扩大了将近一倍，人口更是增长到二十年前的四倍之多。当然毕尔老爷最受人民欢迎的还是那道免除赋税的法令，时至今日北镇人民已经享受了七年赚多少留多少的美日子。然而他们殊不知这种日子即将走到头了。“但是！”修士把这两个字读的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高，以至于吵杂的人群马上安静下来，“我们近来也遇到了诸多困难：加固城墙花费了巨额资金，广大工匠的工资也是一个沉重的经济包袱。还有金袍卫士的维持开销，他们的武器、盔甲、平素的训练甚至外出作战都会耗用一定的经费。此外还有诸多需要花钱的地方：道路修缮，穷苦民众的安置津贴，行政开销等我就不再一一列举了……说这么多就是希望大家理解獠牙堡的难处。我不想隐瞒大

家，时至今日我们的国库已经亏空了。我们七年来一直花的以前存下来的钱，因为我们不收大家赋税。每花一分就少一分，现在就要花光了。如今已然到了最危急的时候，而且还有一个黑色的消息没来得及告诉大家：沃甘达公爵莫索埃·鲁德前不久去世了，他的女儿伊琳娜·鲁德将为他举行地葬，而且第一站便是我们的北镇。所以啊广大市民们，你们一定也感应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们的城市已经太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困难了。鉴于近来日益焦迫的形势，我在此沉重的向大家宣布：即日起恢复赋税制度，且所有市民须在七日内补缴三年税赋，以帮助獠牙堡解决诸多困难……”修士就此打住，此时他的脸色已由原本的红润喜悦变得铁青阴沉。在他身后的众多民众也是如此，一听说要恢复税收制度，众人脸色马上变得阴云密布。哀怨之声随即如巨浪般翻滚而来，人们有的咒骂，有的叹息，有的甚至伸手将布告扯得稀烂……维果·克里沙爵士也在人群中间，只不过他已乔装改扮成一介平民。人民只愿同甘不愿共苦，他想，戴拉克大人说得对，毕尔老爷当初就不该丢掉手里的鞭子，如今绵羊恢复了野性，恐怕即使收回鞭子也难以将它们驯服了。

“我们得去请愿！”混乱人群中，肥胖的屠夫再次大喊，“这是獠牙堡的事，凭什么让我们老百姓跟着遭殃？”唾沫星子从他的大嘴里飞出来，喷的到处都是，“这钱我们不出！要毕尔·泰诺自己想办法去！我们只是平头百姓！没责任也没义务替他擦屁股！”

“但是他免除了咱们七年赋税……”一位穿着干净的男青年说，“还有数不清的优惠政策，你们都忘了吗？”

“那是他该做的！”胖屠夫气哄哄地反驳，“身为城主就应该对市民负责，他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俺们老百姓不用替他背黑锅！”

“但有国才有家嘛！”青年回答，“北镇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你们刚才也都听到了。这城市不是毕尔老爷一个人的，它也是咱们大伙儿的家。如果这时候咱们撒手不管它，而城主大人又没能管控好局面，最后遭难的还不是咱们老百姓吗？”

众人听了开始犹豫起来，毕竟青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你小子别在这里妖言惑众！”屠夫推开人群闯进来，他身穿沾满血渍的皮坎肩，一身赘肉呼啦作响。“如果毕尔·泰诺把事情搞砸了，我们就会像砍死老城主一样砍死他！你大概不足二十岁吧？知道艾力莫·塔沙是怎么死的吗？被送上断头台，小子，如果毕尔·泰诺失败了，那他也会是那种下场。我劝你别再说了，否则我现在就打断你的牙！”青年怯懦的望着屠夫的脸，随即退出人群跑远了。

“所以我说嘛！”胖子继续煽动群众，“北镇属于全市民，不是他毕尔·泰诺的私人物品！我们才是北镇的主

人，而断头台便是我们维护权益的武器！谁不替我们做主，谁胆敢侵害我们的利益，我们就把他推上断头台，然后选举真正能代表我们的人来当城主！”

“没错！”那浓眉小眼的黑衣武士抽出他的钝剑，把它高高举在头顶，“这不是我们的事，所以这钱我们不出！还说什么补缴三年的赋税，老子三分钱都不会给他！咱们得团结起来！现在就去堵了那獠牙堡！然后问问毕尔·泰诺那个糟老头，问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缺德之事！”

“对！”屠夫来到流浪武士身边，也把他的杀猪刀举得高高的，“俺们现在就去堵了獠牙堡！俺们不出钱！”

“对，堵了獠牙堡！”一个满脸污垢的女人跟着喊，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堵了獠牙堡！堵了獠牙堡！堵了獠牙堡！”人群声势渐大，呐喊声很快响彻了整个伊黎广场。维果·克里沙爵士盖上兜帽，无声退出人群，他必须马上赶回獠牙堡。

人潮从大街小巷里涌出来，没多久就将獠牙堡团团包围。来的人少说也有五六百，除了最早看到布告的一部分人，其他大都是来看热闹的。其中有浑身冒着香味儿的面包师，有环抱竖琴、口中哼着小曲儿的吟游歌手，有衣服上沾满油渍的厨房小生，甚至连浓妆艳抹、姿色尚存的轻浮女子也闻讯赶来。十二圣堂铁卫迅速集结，他们身披金光铠甲，手执寒光宝剑，铁鞋踏在石板上咔咔作响。他们很快用身体构建起一道围墙，将熙熙攘攘的人群堵在警戒线以外，愤怒的民众不住朝他们丢来菜叶和臭鸡蛋。

接着维果·克里沙爵士也带人赶到。他此时已经换上那套银白战甲，宝剑挎在腰间，盔甲上的钢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席雪白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他带了三十号人，这些人均是金袍卫士，他们的盔甲与克里沙爵士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呈金黄色。他率队走来，轻而易举地在人群中撕开一道裂口。待他们走到獠牙堡下，三十金袍卫士便与十二圣堂铁卫一起将暴民围堵在外。

“我们要见毕尔·泰诺！”肥胖的屠夫举着他的刀，满脸肥油在阳光下反着光，“我们要送他上断头台！”接着有几个人响应了他，随后更多的人也加入进去。

“肃静！”维果·克里沙爵士高声大喊，他的眼睛透过头盔间的缝隙扫视眼前的民众，“你们为何来此？又为何如此出言不逊？”尽管他已经知道了缘由，但他还是要问。

“他不是个合格的城主！我们要求弹劾他！”浓眉小眼的流浪武士跟着喊，“他不该恢复税收制度！”

“照你这样说！他当初废黜税收制度也是不对的喽？”克里沙爵士向前猛踏一步，下方群众纷纷惧怕后退。“对你们有好处的就是对！对你们不利的就是错！是不是这样？”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再当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