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薇直到看到罗龙这个人之后，才渐渐想起，这张脸她确实是常在初中里见到的。

是他们楼上的班级，脸上总是七横八竖的贴着创口贴，个头是少年人之间少见的壮实，眼神凶狠，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身后跟着一帮气场相近的小弟，普通学生连和他对视都不愿意，是谁都有所耳闻的问题少年。

偏偏方易阳是个喜欢捏硬柿子的作死少年，在两人还在交往期间，魏薇曾经无数次从教室旁边的小走廊探出头，看着大厅里两个少年莫名其妙就打得头破血流——方易阳半边脸挂彩，校服擦破好几个会被自家母亲揪着耳朵骂的破洞，就算这样他也能一抹嘴巴边上的血，骂一句：“你这个狗娘养的……”便继续冲上去打，罗龙呢，通常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依旧一副冷酷的表情，但是视线往下瞅就能看见他校服长裤拉出一长条破洞，膝盖的伤口正潺潺不断的流着血。

魏薇在楼上看着胆战心惊，急忙从教室里把袁知抓出来，两个人再惊慌失措的跑下去拉架。

当然，教导主任往往会比他们快一步。

到了最后，两个人的结局也是截然不同，方易阳迫于自家母亲和魏薇两个强势女人的淫威，还真摇头晃脑的读了几天书，好歹进了一所普高，罗龙却直接辍了学，和哥哥一起，继承家业，也成了一名小打手。

因此早早踏入社会的罗龙其实对于“谁是天河老大”这种小打小闹并不care，甚至有几分看不上，这帮还在学校里读书的小破孩打架能打出什么名堂来？

面前这个看上去十分温文尔雅的男生他认得，是方易阳那边的军师，本质是个油嘴滑舌满肚子坏水的狐狸。

这个看上去小巧玲珑的女生他也认得，不就是方易阳的马子吗？

魏薇和袁知不知道罗龙的内心旁白，只知道这个男生自从打开门后就一脸冷若冰霜，而且这一年他变化了许多，穿着打扮、甚至散发的气场都更接近于一个“男人”而不是“男生”了。

“有事？”他终于开口了，眼睛却还是冰冷的：“你们是方易阳的人吧？”

“是，”魏薇笑颜如花：“他的前女友和二把手，能不能让我们进去？”

前女友和二把手，这个搭配倒是稀奇。

罗龙侧过身让他们进去了，心里想着，看看现在的小朋友能玩出什么花样。

道场。

王帆显然是被我激怒了。

他眼睛里曾一闪而过的动摇、顾忌往昔而露出的不忍通通消失了，温情记忆已经被他抛弃，在我那句“反正我会赢你”说出来后，他的表情就变了，又回到了那个被仇恨浸染的人，一米八几的个子猛地缩短，和几年前那个个子矮矮、身体瘦长的小男孩，露出一模一样的眼神。

“好，”他说：“那就放马过来吧。”

两个人真的站在擂台上，面对面时，台下沉默的围了一圈人。

老爷子在街坊领居间的口碑不错，那些平日里在街道里吵吵嚷嚷的主妇们，还有在巷口下棋的老爷子们，今天都来了，穿着平常的衣服，挎着平常的菜篮子，表情却不同以往的肃穆沉默。

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我硬着头皮站稳了。

刚刚在试衣间里，苏老师的表情绝算不上开心，她皱着眉摸我包起来的左脚，说道：“你现在连走路我都不放心，居然还要上场……”

“这也没办法啊，”我不想再听苏老师絮絮叨叨，急忙打断她道：“为了保住爷爷的奖杯，我愿意去……况且还有李昼锦呢。”

“昼锦，对，还要那孩子呢……”苏老师喃喃道：“他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你也是……我在老爷子手下待了这么多年，快四五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把受伤的孩子往擂台上推。”

“您不要这么想啊，”我急了：“我和李昼锦都是自愿的。”

苏老师摆摆手，头扭了过去，现在，我不愿意听她絮叨，她同样也不想听我表忠心，我们两个站着，不对视、也不对话，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李昼锦推门进来的时候，一定是感受到了我们之间这种氛围，所以才会有一瞬间的犹豫，接着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也长大了。”

我和苏老师都抬起头看他。

“都过去很多年了啊，”他咧开嘴笑：“我已经是个一米七几的男生了，成绩很好，跆拳道学得也不错……都这个时候了，阿姨和女生，我觉得都是可以再依赖我一点的。”

是那个李昼锦啊……不愧是那个李昼锦啊，咧开嘴笑的时候确实给人一种有阳光都照过来的错觉，可恶怎么这么耀眼啊……我白眼翻到一半，旁边的苏老师噗嗤一声笑出来。

“哎，昼锦你真是……”苏老师眨眨眼道：“那么等等还要请你加油了。”

“没事的，我一定会保护爷爷深爱的道馆。”

师徒两人其乐融融的画面让我终于翻完了一整个完整的白眼，为什么李昼锦总是这么轻易让别人放下戒心，我总是被人怀疑在逞强？

呵，帅哥特权吗！

然而不管我在心里怎样腹诽，此时此刻，我已经站在了擂台上。

王帆的脊背微微弯曲，摆出了进攻的架势，眼神冷漠笔直的扎过来，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让我不由得相信，哪怕我今天是断了脖子站在擂台上，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就这样恶狠狠的打过来。

算了，也无所谓了。

我在心里暗想。

“准备好了吗？”他问我。

“好了，开始吧。”

开始吧——我要做的很简单，太简单了，就算王帆指名要和我决斗，我也绝不是主角。

早在昨天，在打开家门看见那个女人之后……就已经奠定了，我不是主角。

所以在王帆做好准备，第一拳只是试探性的打过来时，我根本没有要躲的意思。

我不是坚持到最后的主角。

那就提前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