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外面有人在偷看。”

西恩·潘一指教室的窗户，果然激起了一阵咯咯的笑声，一群偷看拍电影的高中生男女，从门外叫着溜走。

“再检查一次窗外，然后找几个助理拦住走道了的路口。”罗纳德吩咐第一助理导演艾尔。

罗纳德也出去看了看教室外的环境，两边的走道都用黄白胶带拦出了禁区。范奈斯高中的教导主任，也安排了几个保安帮忙守住楼梯。

这比自己当年拍“摇滚高中”偷偷摸摸的待遇，可要高太多了。大制片厂就有这些好处，拍电影的各种后勤问题，都用规章制度约束。

“我们重新来一遍”罗纳德对艾尔下达准备的指令。

西恩·潘在一旁喃喃自语，做着情绪上的准备。他的假发带上以后，更像人猿泰山了。硕大的鼻子上面，是稍稍分开的小眼睛。配上斯皮科利那种说话不经大脑的风格，确实让人一看就觉得智商在平均线以下。

扮演老师汉德先生的雷·沃尔斯顿，是1914年生人，已经是67岁的老演员。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配上浅色衬衫，亚麻色外套，非常有范儿的一个老师形象。

罗纳德上前道歉，说明是自己清场不利，才让镜头重拍。

“没关系。这种意外在片场经常发生。我拍片和很多导演合作过，你算是其中少有的能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的了。”沃尔斯顿对导演还算谦和，也没有“火星叔叔马丁”的明星架子，对工作非常认真。

对这种老戏骨，罗纳德还是非常尊重的。他们在好莱坞片场拍片的时间，比罗纳德的年龄还要大很多。让他们能在舒心的环境里表演，他们才会拿出真正的演技，而不是随便演演。

沃尔斯顿除了演电视，还在很多电影里演配角。罗纳德看过的就有罗伯特·雷德福主演的“骗中骗”，和大导演比利·怀尔德导演的“桃色公寓”。

他的电影拍摄经验很丰富，有时他还会私下和罗纳德聊聊天。他的演艺生涯在“火星叔叔马丁”这个角色之后陷入低谷，不管演什么角色，都被观众认出来是马丁。

有时候一个成功的角色，观众非常认可。但这种认可也限制了演员的戏路，特别是他这样演配角为主的性格演员，电视剧结束以后不得已休息了三年多，没有拍摄任何电影电视。

“希望你的这部电影，能让观众重新记住我的新形象。我到马德里旅游，都有人用手指放在脑袋后面，比划火星叔叔的形象。”

“会的，雷。”罗纳德看工作人员准备好了，下令拍摄。

“不要吃东西，I，I，N，G。不要在我的课上吃东西。”沃尔斯顿收走了一个群演拿出来的巧克力棒，放到自己口袋里。

“你要学会在自己的时间，吃东西。我的课上不准吃。”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汉德先生听到了以后，去打开了房门。

斯皮科利站在门口问，“我注册了这门课。”

汉德先生反问，“什么课？”

“阿美利加历史，我看见讲台上有地球仪……”

“Cut！”这次轮到雷·沃尔斯顿喊停了。

“怎么啦？”罗纳德示意大家停下来，上前问道。

“导演，你能不能和他说说，不要擅自改动台词。”雷·沃尔斯顿对罗纳德大声抱怨。

西恩·潘还沉浸在角色里，对这一切熟视无睹。

罗纳德挠挠头，这是两种表演理念的区别。

老一代的演员，经过大片场时代的好莱坞，那时候编剧写的台词是不能更改的。

比利·怀尔德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他对演员擅自改他的台词很恼火。认为演员的工作是表演，而台词应该交由他这样的职业编剧来处理。

而纽约那边的演艺理念，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舞台剧表演理论发展而来。演员重复地扮演一个角色，重复的说一个台词，就引不起自己身体和语气上的自然反应。

在观众的眼里，这样程式化的表演就缺少真实性。有一些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下的流派，就推崇现场即兴发挥（Improvisation）。

他们认为，只有即兴的台词，才能引起对手的自然反应。听，理解，回答的反应链条才会让观众感觉到真实。

西恩·潘就属于这一流派，他每次说的台词都不一样，虽然意思大体相同。

“西……斯皮科利”，罗纳德把他叫到一边，“沃尔斯顿先生是老派的好莱坞演员，你能不能迁就他一下。”

“斯皮科利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的行动无从预测。”

罗纳德又挠挠头，这是说不通啊。看着西恩·潘那副傻乎乎的样子，第一次觉得他的方法派演技也有招人恨的地方。

“你就不能迁就我一次吗？”罗纳德也有点恼火了。人家火星叔叔不会即兴表演方法，这怎么搞？

“导演，要不你让我表演之前来点那个什么？”西恩·潘向罗纳德说道，“我需要一点刺激，才能每次按照台词，还能演出新意。”

“什么什么？”

“你懂的，就是什么，什么。”西恩·潘指着角落里他的包包说道。

“拿来我看。”罗纳德不会允许在剧组用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好是一瓶烈酒。

“不能喝太多啊。”

西恩·潘点点头，打开瓶盖猛灌了两口，一下子烈性的伏特加灌下去，他的眼睛都有点泛红。

“我准备好了。”

罗纳德转去和沃尔斯顿商量，“沃尔斯顿先生，西恩入戏太深，他本人也有点……”罗纳德伸出手指对着脑子点了点。“这次如果他又没有全部按照剧本说，你能继续接下去吗？”

沃尔斯顿点点头，“好吧，我会接下去的。他是一个有潜力的演员，但是我在好莱坞看过很多沉迷酒精，和其他令人上瘾的东西，把自己弄废的明星演员。你得和他谈谈。”

“好的，我会的。”罗纳德转头走向摄影机后面的安全区，向助理导演示意开始，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休息，想道，“我说的着吗，现在又不是大片场时代，演员都有经纪人和经理人照顾，我说有啥用。”

接下来的片段拍摄的很顺利，雷·沃尔斯顿无视了西恩·潘的即兴发挥小改台词，按照自己背诵的台词继续接下去，反而拍出了一种两人格格不入的感觉。

拍摄继续进行。

到了晚上，罗纳德在范奈斯高中这边收工以后，带着西恩·潘赶到了高中外面的范奈斯大道。走到和沃斯街的交界处，这里的马路已经封闭，警察在维持秩序。

“斯皮科利，我们先来你和橄榄球明星弟弟的开车镜头。”

“好的”西恩·潘走去化妆拖车，开始准备。

马路上一辆雪佛兰科迈罗 Z28跑车停在中央，跑车的前方，用铰链连接着一辆皮卡。上面是特技摄影组的人，准备的差不多了。

摄影指导马修爬上皮卡的车斗里，坐在摄影机后面看着科迈罗Z28的驾驶室。瞄了很久以后，对罗纳德说，“可以了。”

扮演橄榄球明星·杰弗逊弟弟的黑人演员，正坐在副驾驶座上作者准备。

“你怎么样？”罗纳德问了他一句。

“没问题，导演。”这个黑人演员比较靠谱，是选角导演菲利普斯推荐的，台词功底不错，长相显得很年轻，符合需要。

“好，等斯皮科利来，我们排练一遍”

罗纳德也爬上了皮卡的车斗，透过摄影机的取景器，也看了一眼科迈罗跑车的前脸，取景框正好把驾驶座和副驾驶座收进里面，两片玻璃擦的很干净，拍摄没有问题。

“斯皮科利呢？去催催他。”罗纳德在车斗上坐了一会儿，还没等到西恩·潘出来。

“来了，我来了。”西恩·潘的眼睛比刚才更红了，走路也有点歪歪扭扭。

打开驾驶座，西恩·潘做了进去，“让我们开始吧。”

副驾驶座上的黑人演员一皱眉头，西恩·潘一开口就是一股怪味，常在娱乐圈混的他对这种植物味道再也熟悉不过了。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罗纳德示意开始排练。

摄影机对准这后车的驾驶座。特技组的机械师设定好档位，实际上科迈罗跑车是被前面的皮卡拖着走的。西恩·潘在驾驶座上做出摇方向盘等动作，实际上都是表演出来的。

“嗨嗨，这是我哥的车，你开的当心点可别划了。”

“怕什么，现在是我在开车，你是领航员，专心指路。”

“很好，实拍一次。”

两人在飚车的车辆内部镜头就这么拍好了。

“下面是特技镜头，你准备的怎么样了？”罗纳德跳下皮卡，对着特技组的黛比·埃文斯问道。

“很好，没有问题。我们都计划过了，两个主要镜头都已经在昨天半夜试验过一次。”

“你不能换个人开那个撞车镜头吗？我总觉得……”

“怎么，你对女性有歧视吗？”

“不，我只是担心穿帮。”罗纳德不太敢惹这个特技女侠，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女人，是的女权主义者。

她在千年的CBS特技大赛摩托车组比赛上，作为唯一的女性参赛选手，赢了所有的男的。决赛上，她秀了一把在开动的摩托车上头手倒立，技惊四座。

汽车组的比赛她也打败一众好手，拿到了第二名。听说不服气的她，明年还要再次参赛，这次要拿到冠军。

“我戴上金色假发，和西恩的身高差不多，不会穿帮的。”黛比接过发型师递来的一个假发套，把自己的头发扎好，紧紧贴住头皮，而后带上了长发，“怎么样？”

罗纳德退到远处用导演取景器看了看，确实分辨不出。

“OK，实拍。”

一条长长的木头做成的匝道，早就被布景部门搭建起来，黛比会开车从底下加速，然后开上匝道，最后一头撞进准备好的缓冲纸箱里。

一大群游客模样的人，刚从旁边的餐厅出来，看到这边有摄像机，都很兴奋，好莱坞看到实拍电影的机会也不是很多，马上围了上来。

“你们在拍什么电影？”

“明星是谁？有保罗·纽曼吗？”

“罗伯特·雷德福也行。”

还是个女性团。

罗纳德抓住电喇叭，对着她们喊道，“女士们，我们在拍保洁的洗衣粉广告，你们想出境的话，去那边报名。”

“早说啊，洗衣粉有什么好拍的，我们走了，听说那边有史泰龙的家可以看。”

听到是拍洗衣粉广告，女性旅游团都退散了。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大家注意。”罗纳德拿起电喇叭继续发布指令。

“救护车准备好了吗？”

“好了。”

“灭火器？”

“消防队好了。”

“录音？摄影机？A!”

一声令下，黛比驾驶着一辆便宜旧车改装的跑车，冲上了木质匝道，然后一头撞进了实现布置好的缓冲区。

一大群人冲上去，拿着灭火器的消防队员，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特技队的同事打开车门，让黛比出来。

“我没事。”黛比对罗纳德喊道。

罗纳德看向摄影指导。

马修向他点了点头。

“很好，今天收工。”

大家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罗纳德满意的走道休息拖车那边，准备去拿自己的红茶。一开门一股怪味迎面而来。

“他妈的谁在这里抽这玩意的？我说了好多遍了，剧组里不允许有这些东西。”剧组的人都听到了罗纳德高声叫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