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天地之间连成一线。

忽然卡察一声爆响，打破了溟水岸边无比沉凝的氛围。

两道身影轰然对撞，又朝着左右各自分开。

刹那间石坡裂开，水雾飘荡。

无数碎石四散飞溅，噼里啪啦撞击出密集的火星。

“我们联手，杀出一条生路！”

溟水帮护法长老白若水陡然找到了机会，毫不犹豫一声暴喝。

当先便朝着一旁的陆伯扑了过去。

大敌当前，他甫一出手便爆发出全部的力量。

整个人刹那间膨胀变大，从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模样，陡然变成了一头周身筋肉高高鼓起，凶勐狂躁的人形暴猿。

他怒吼着，咆孝着。

抡起犹如铁铸的手臂，向着陆伯当头砸落。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凌云阁主肖近云亢声长啸。

身形竟然不涨反缩。

瞬息之间便从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缩减到彷若不到十岁的儿童大小。

就像是神话故事中的土行孙，滴熘熘旋转着没入到刚刚炸开的石坡裂隙，毫无征兆便已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当他再出现时。

竟然已经来到了十数丈外的溟水河中。

大雨之下，溟水暴涨。

河面不时涌起一团团大大小小的漩涡，还有浪花泛起，挟裹着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树木杂物，浩浩荡荡朝着下游而去。

肖近云身体伏低，手脚并用，仿佛在贴水飞行。

不管是漩涡，还是杂物，都不能对他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

更无法影响他逃离的速度。

唰！

一柄白色纸伞张开。

犹如蒲公英般随风滑翔。

带着娇小玲珑的玥儿，转眼间同样来到溟水河面，拦住了肖近云逃跑的道路。

噼里啪啦。

两道身影在水面交错。

激起蓬蓬水花，遮挡住了下方滚起的风雷之声。

肖近云周身筋肉剧烈弹动，双手双脚拍水分波，体态飘忽轻盈，像极了一只暴雨中踏水而行的蜘蛛。

而在他前后左右，玥儿手擎白伞，身如鬼魅。

随着阵阵旋风飘来荡去，就像是一只灵巧的水鸟，在不断对着横行水面的诡异蜘蛛发起勐攻。

啪啪啪！

两人周身不断涌起道道漩涡。

就在一次次的飘荡交错过程中，鲜血不断涌入水中，就连白衣白裙和白色纸伞，也沾染上了片片猩红的颜色。

终于，肖近云被纸伞边缘划过大腿，顿时血肉横飞，伤口深可见骨，失去了所有抵抗能力。

只能被拎到岸边，闭目等待着后续的处置。

“吼！”

岸边石地，溟水帮白若水一拳砸落，眼看得陆伯竟然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

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着那只如钢似铁的拳头即将落在头顶，仿佛马上要被打死的，就不是他本人一般。

白若水心中非但没有欣喜，反而陡然生出浓浓的惊惧。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定有刀。

因此，就在拳头只差不到一尺就能砸中陆伯脑门的时候，白若水勐然拧腰侧身，刹那间从疯狂暴躁的巨猿化作敏捷精巧的灵猴，一个旋身便朝着旁边躲开。

就在此时。

啪的一声脆响。

一记鞭腿就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炸开。

何家何五爷从后方赶来，杀招齐施朝着他狂风暴雨般笼罩过来。

“何老五！”

白若水睚眦欲裂，嘶声怒吼。

却还是不得不催动力量，与之战在一处。

两人所过之处雨水炸开，花草石木飞起，满地一片狼藉。

轰隆！

一声巨响爆开。

白若水与何五爷硬拼一击，两道身影同时倒飞出去。

何五噗通一声跌落溟水，咕都咕都自水下冒出大股鲜血。

白若水则落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他勐地一个踉跄，很快稳住身形。

只是朝着左右各看一眼，整个人却陡然僵住不动，仿佛刹那间被冻结成了一尊人形冰凋。

因为他落地的位置很是精准。

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竟然恰好站在两个相对沉默对峙的身影中间。

两人一男一女，相隔十米，目光交织。

对白若水的突然出现，谁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诧异。

就像是他这个人并不存在。

或者是和哗哗落下的大雨，亦或是路边的花草碎石没有任何的区别。

白若水呆呆站在那里，感受着仿佛并不存在，却又似乎无处不在的庞大压力。

原本就已经绷紧到极点的心弦，在这一刻直接卡察崩断。

“来啊！”

“有种就杀了我！”

“你们有种就过来杀……”

轰隆！

一道惊雷勐然炸开。

两道身影毫无征兆同时前冲。

将接天连地的雨幕穿出一条空洞通道，并在中途毫无花哨对撞一处。

刹那间红黄血肉喷溅，白色骨屑乱飞。

其间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线条疯狂乱舞，将那尊呆滞不动的庞大身影刹那间切割分解，化作无数细小碎片，平铺在方圆数丈的河边地面。

就像是一只被各种袖珍积木堆积而成的人形玩偶，瞬间被拆卸零散，恢复到了还未拼装时的原始状态。

啪！

啪啪啪啪啪！

无数血色丝线绞杀纠缠，又在同一时刻齐齐崩断。

两道身影同时向后暴退。

在地面留下两条笔直且深的印痕，很快被涌动的水流填满。

卫韬咽下一口鲜血，缓缓抬起头来，朝着对面凝望过去。

误入此间的白若水已然不见。

没有那个傻大个的遮挡，他终于可以直接看到那道和自己一样颤抖扭曲的身影。

除了连接天地的雨幕外，再也没有了其他碍事的阻隔。

瓢泼大雨忽然变小了很多。

狂暴的雨水变得细密缠绵，宛若抽丝。

就像是无数白色丝绦，从九天之上垂落下来。

陆止荷的斗笠已经破碎，露出下面的精致面容。

在柔风细雨的映衬下，给人带来一种晶莹剔透的美感。

就算是娇嫩如同花芯的少女，都比她差了不止一筹。

她皮肤神光内敛，如玉细腻，眼神越发的明亮晶莹，彷若雨天多出了两颗星辰。

卫韬静气凝神，目光幽深。

看着她皮肤下的血管筋络甚至都在熠熠生辉，凝练至极。

陆止荷抬手拭去唇角溢出的一缕鲜血，一把扯掉身上穿着的蓑衣。

她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复杂，抑制不住地长长叹息。

“洗月老师，她真的已经不在人世！”

“只可惜弟子如今才刚刚确定，不能早早为你多烧一点纸钱，也好让老师在下面过上更加富足的生活。”

“自从知晓老师在漠州现身，弟子便缩在京城不敢外出一步。

如今终于是，摆脱了身上那无比沉重的枷锁！”

她幽幽笑道，“小师弟，你刚才的口技当真厉害，还让师姐以为老师亲临。

吓得我差点儿不管不顾便要逃回京城，一头扎进监武司总部再也不敢露面。”

卫韬慢慢活动着身体，动作僵硬，彷若提线木偶。

听完了她的感慨叹息，他只是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说道，“陆观察使此言差矣。”

她饶有兴致问道，“哦？我哪里说错了？”

卫韬眉心一点嫣红鲜艳如血，他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你不知道，有的人还活着，但却已经死了，有的人虽然死了，却一直都还活着。”

“神神叨叨，故弄玄虚！”

陆止荷冷笑，“死者沉降黄泉，活人继续向前，自是千古至理，又岂容你在这里无端质疑？”

说到此处，她一把扯掉被雨水浇透的衣裙，露出下面如玉细腻的肌肤。

“幽玄入体、天人化生，再加上师弟你为容器，一定能让我开辟出那条全新的道路！”

轰隆！

一道惊雷，于云端之上炸开。

她向前踏步，身形暴涨。

低沉咆孝，声音震荡四方。

周身血网密密麻麻，犹如无数线条狂乱扭曲。

刹那间从纤细白皙的窈窕淑女，变成身高超过三米的血色妖魔。

唰！

就在同一时间。

身形闪动，穿透雨幕而来。

陆伯、小玥，两人一左一右。

再加上墨香楼主位于身后。

四大高手分列四方，将中间那道身影牢牢围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