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苦恼地把脸皱成一团, 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独自冥思苦想。他不自觉地来到这里，并非真的想要找找斯内普。男孩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信守承诺, 但却一直在分毫不差地执行它。他答应过哈利，在找出真相之前绝不向斯内普透露这些。

在男孩的脑海里, 暂时还没有“背叛”这个词的概念。

当楼上开始响起脚步声，伊凡仿佛突然惊醒般抬起眼眸，然后慢慢站起身。尽管不情愿，但他必须离开这里。

可是他不知道该去哪。

尼可·勒梅已经不再是哈利他们所关注的重点，而休息室的德拉科只要一见到伊凡就是一副仿佛闻到了什么恶心气味的表情。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是在城堡的各处闲逛，有几次远远地站在四楼走廊的门外, 花几个小时听门内三头巨犬的低声咆哮或者打鼾。

如果伊凡是个真正的普通男孩, 他这时候至少可以在图书馆复习功课，或者读一些感兴趣的书籍。

可伊凡不是，他不需要这么做。他会学着像赫敏一样制订复习计划，严格按照上面来进行, 尽管这丝毫都没有意义。男孩的突触活性在魔法刺激状态下始终保持着最活跃的状态, 他不需要任何重复记忆。简而言之，他依旧不是人类。

斯内普不允许伊凡经常泡在他的办公室，从某种角度上讲，他想让自己的男孩在还有机会的时候试着做一回人类。伊凡也听话地这么做了，可惜收效甚微。

伊凡是在六楼走廊的一处隐蔽拐角被哈利找到的，他正在高高的窗户下沉默地观察墙壁上挂着的空画框。

在霍格沃茨有很多这样的画框，尤其是这种隐蔽的地方。即便是它们的主人也不乐意常年呆在这儿, 宁可跟别人挤在一块儿。

哈利看上去气喘吁吁，而且脸上还混合着泥浆和汗水的污渍，他对于伊凡的行为感到十分迷惑，但是他见到的事情让他不得不立刻找到伊凡。

“伊凡，对不起。”哈利上来就是道歉，这极不寻常。伊凡呆愣地望着他。人工男孩突然好像竟然也有了预感这种东西，他竟然意识到了哈利接下来的话可能很不中听。

“我听见……不，我亲眼看见——”哈利舔了舔嘴唇，但是又发现喉咙干得说不出话。他不想给自己找借口，但是面对伊凡他突然不敢说。他想着自己会看到男孩什么样的反应，伊凡一定会否认哈利所见到的，但事实就是事实。哈利突然坚定了许多，没错，他需要说出事实：“伊凡，我刚刚在禁林亲眼见到了斯内普威胁奇洛的场景。”

伊凡还是不说话，只有淡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点。哈利口中有些苦涩，在他看来伊凡或许是惊讶得说不出话。他继续说了下去：“伊凡，你还想欺骗自己吗？只会是斯内普——他想夺走魔法石！”

伊凡突然猛力摇头，一直摇头。

一个能够制造生命的人，他为什么要追求一块保持生命的石头？

哈利有些急地说了下去：“奇洛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我听见斯内普威胁奇洛别与他为敌，还问奇洛对付路威的办法。”哈利看见淡蓝色的眼眸陡然黯淡下去，渐渐失去光芒和色彩。他咬着牙继续说：“伊凡，我必须告诉你这件事，因为我们现在就要去瞧瞧路威，如果、如果它不在了……”哈利有些不自觉地绞着双手，但语气坚定如初，“我们就要冲进机关里去，阻止斯内普得到魔法石！”

哈利说得很快，但他确定伊凡每个字都听得清楚。然而伊凡看上去纹丝不动，好像丝毫没有为了这番话而感到震惊。

等到男孩慢慢抬起眼眸，他才能看清男孩眼神里的失神和无助。这是他第一次在好友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情绪，哈利差点就震惊地放弃了自己原先的决定，但是罗恩和赫敏还在楼下等着他。

就连哈利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脑海中，吸引他前往四楼走廊的不仅仅是斯内普的阴谋，更多的是对冒险的渴望。

“不，哈利。”伊凡求助似的对哈利开口，“不是他。”

哈利却没有继续听伊凡的哀求，而是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们必须阻止斯内普。罗恩跟赫敏不同意我来找你，但是我答应过让你加入，绝不会瞒着这些事——别打岔，伊凡，”哈利难得地在伊凡面前提高了声音，“这件事情只可能是斯内普做的，你一直参与到了我们的调查当中，你怎么会不知道！”

伊凡直直地看着哈利，男孩不懂得如何反驳。

“最重要的是……”哈利不安地皱紧眉头，“我们去了四楼的走廊，从门上已近听不见里面咆哮的声音——我想，路威很可能已经不在那里了。”

哈利说完这些才去看伊凡，男孩当然惊慌失措，但又不像普通人那么明显。哈利稍微安抚性地看了一眼伊凡，随即立刻回身准备下楼，罗恩和赫敏已经过去了，他不能再等，不能让两个好友只身冒险。

伊凡跟在哈利身后，哈利却突然回头挡住了他，目光里露出歉意：“不行，伊凡，你不能去。”他避开伊凡的眼睛，单调地叙述，“我们不想让斯内普认为我们在拿你做威胁——不，我是想说……对不起，伊凡，你毕竟……也姓斯内普。”

哈利急匆匆地把话说完，然后决然地看向伊凡。

伊凡听话地站住了，远远地看着哈利，表情像是拼凑不完整的油画——哈利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像要表达的情绪零碎地凝聚在了一起，残缺失真。

哈利不能继续等待，只要伊凡不跟过来就行。他急匆匆地下楼，去与自己的两个好友汇合。

他不该来找伊凡，罗恩跟赫敏曾经极力阻止他，他们不觉得提前通知伊凡能够让男孩好受一点。不管怎么样，斯内普早晚都会阴谋败露。

然而哈利坚持自己跟伊凡有过约定，不管不顾地在城堡里到处寻找，总算满头大汗地在六楼的角落发现了伊凡的影子。

哈利下到四楼，两个好友正把耳朵贴在门上，满脸凝重。

他们还不知道里面除了路威会有什么，他们甚至连隐形衣都没带。除非这道门被打开以后，他们看见的是完好的路威用凶狠的眼睛怒视着他们，否则他们必须经过三个脑袋的巨犬和重重机关，阻止斯内普得到魔法石。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赫敏咬着牙，抽出魔杖，尽量保证杖尖不颤动地对着门锁轻声念:“阿拉霍洞开。”

门旋转而开，里面的场景令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路威趴在地上睡得相当沉，哈利从来没有见到动物可以睡得这么沉，好像任何声音都打不断它的睡眠，这极不寻常。

路威的耳朵旁边悬空着一串风铃，此时它们正按照极其规律的方式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仿佛被人拨动演奏的音乐。

这显然是魔法的结果。

谁会想让这条看着什么东西的巨犬睡着呢？毫无疑问地正是斯内普。三人心中显然都这么想着。

然而让他们感到震惊的还不仅仅是这一点。在巨犬的身体后面露出了一双脚和粗壮有力的小腿，从衣着看显然只是学生。他们不知道该认为这是好运还是噩运，这个人昏倒在路威的旁边，巧的是路威也陷入了沉睡，他竟然没被三头巨犬整个吃掉，这简直是奇迹。

哈利抬起魔杖，远远地捅了捅连鼾声都发不出来的路威。

赫敏吓得以为哈利疯了，他居然想把这条狗弄醒。幸好罗恩阻止了赫敏抢过哈利的魔杖。

很显然，一直以来都最清醒的格兰杰小姐在巨犬面前彻底失去了理智。哈利只是想试探路威是否已经真正陷入睡眠，无论如何唤不醒而已。

魔杖尖端触到巨犬皮毛的一刹那，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路威连动都没动一下。于是哈利加大了力道。

直到他的手劲儿大得罗恩心惊肉跳，不时劝他赶紧停止的时候，哈利才住了手。从路威的反应来看，即便是用力戳它，最大的反应也不过是吸吸鼻子。

当然，是三个鼻子。

哈利放下心来，绕过巨犬看向它身后。

这是一个斯莱特林。马库斯·弗林特，哈利相当熟悉的一个人，斯莱特林魁地奇队长。

“你看，果真是斯内普。”罗恩指着弗林特，确定地说，“他可是斯莱特林，而斯内普是斯莱特林院长，想要控制一个学生太方便了。”

哈利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的事情，罗恩对他说弗林特思维混乱地在图书馆乱说的那次，是他的话让罗恩和赫敏得知了德拉科带人去了魁地奇球场的事情。尽管弗林特长得有些像巨怪，但是显然任何一个人能够不被霍格沃茨拒之门外的人，他的智力都不可能跟聚怪一样，否则他应该进的是圣芒戈。

“还记得那天你们两个在图书馆听到弗林特谈话的那次吗？”哈利问。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哈利皱眉思索着，一点一点捋顺思路：“听着，虽然我听到斯内普威胁奇洛替他找出对付路威的办法，但是至少刚才奇洛还说没有。”

“所以我们才本打算顺道来看看。”罗恩绝望地说，“谁知道路威的声音真的不见了，他到底是怎么在一瞬间搞明白如何对付路威的？”

哈利抬头看着风铃，若有所思：“我想可能是音乐。”

“但我们还是不知道斯内普怎么弄明白这一点的啊。”赫敏也插了一句嘴。

哈利边思索边踱步：“所以我才想说弗林特。你们记得上次吗？罗恩说弗林特说起话来像个大号婴儿——你们想想，这难道不像是中了混淆咒的样子吗？”

“那又怎样？”罗恩问。

哈利不做声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丧气地说：“我不知道，我只能确信斯内普一定利用了弗林特。”他一指倒在地上的高壮男孩：“否则他有什么道理躺在这儿呢？从你们在图书馆遇见他的那次，想必他已经受到了斯内普控制。”

“当然，否则弗林特怎么可能去图书馆。”罗恩嗤之以鼻。

“别谈这个了。”赫敏突然坚决地打断了他们，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斯莱特林男孩，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犹豫，“我们需要把他……抬出去吗？”

罗恩吓坏了：“赫敏！他看上去至少有两百磅！”

“可是……可是我们不能让他一直躺在路威旁边，”赫敏迟疑地说，“如果路威醒过来怎么办？”

“把他弄醒？”罗恩有些不确定地提议，“让他自己滚开。”

“他肯定会阻挡我们。”哈利插嘴，然后有些不自信地补充，“万一他阻挡我们呢？”

三人面面相觑。许久之后哈利说：“我觉得……只要风铃继续响，它是不会醒来的吧。”

罗恩跟赫敏对视了一眼，同时摇摇头。

“对，它当然不会。”赫敏从牙缝里挤着说。

罗恩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弗林特，手指有些哆嗦地指向活板门：“我们……是不是该下去了？”

三个人同时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觉得喉咙特别干。

在三个格兰芬多孩子的身后，有一个很不明显的身影侧立在墙后，安静无声，淡色的发帘遮住眼睛。

男孩像是不存在一样，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尽管他们的距离甚至不超过四英尺，虽然隔着一道墙，但是没有人知道伊凡真的跟过来了。

等到他们终于从甬道跳了下去，伊凡才微微地动了动，随即又重新陷入沉寂。

时间在缓慢地流逝，伊凡没有跟着三人组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下来，他明明答应了哈利要回去等。而且他知道斯内普绝不会是他们下去该看到的人。

圣诞节过后，伊凡再也没能有机会与斯内普独处。男孩很听话，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他。

原本他应该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给一位老师。但是跳下去的三个人都是格兰芬多，就是保证他们的安全，也找不到斯内普的头上。而且伊凡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麦格。

而且男孩实际上并不知道，他们跳下去之后会遇到什么。

究其根源，伊凡不明白魔法石对于一个贪婪的人类会产生多大的诱惑力，能够诱使人犯怎样的罪孽。

如果只是因为违反校规，他不能去找老师——扎比尼为了自己将来的自由着实花了不少功夫，比如教导男孩如何替好友隐瞒违反校规。

所以伊凡只是始终等在墙后。就在离他不远的地下收藏室，发生着的有一幕幕惊险到了极致的场景。哈利再一次展现了自己在扫帚上的天赋，罗恩下了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盘棋，而赫敏解开了麦格的复杂问题。

男孩瞳孔微张，不自觉地把手攥成拳。他需要的只是等待，等着他们回来，证明这件事与斯内普无关。

哈利这么说的——当然，哈利是要证明整件事都完完全全地只是斯内普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