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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80章 第 180 章

    作品:《北斗

    这张别出心裁的洒金红纸,仅仅只是一张请客的帖子罢了。小汽车停在岳公馆门口的时候,怀表的指针正好停在午夜十二点。

    司机小跑上前,打开车门。

    右颊忽然一点冰凉,岳定唐伸手一抹,是雪水。

    在车前灯的照射下,细细碎碎的雪颗颗分明,间或还有点风,把雪粒刮进脖颈,司机下意识缩了缩,小声嘟囔。

    “怎么还下雪了?”

    但进了大门就暖和了。

    暖风迎面而来,夹杂着一股暗香,冷热瞬时交替让鼻子发痒,司机忍不住低头打了个喷嚏。

    “小弟!”

    一道倩影从二楼走下,难为她穿着细高跟鞋和旗袍,还能跟旋风似的卷过来,风风火火。

    岳定唐看都不用看对方的脸,就能脱口而出:“三姐,你怎么回来了?”

    岳春晓笑吟吟:“怎么,不想看见我?你姐夫跟着公使回国了。我不想去南京,就干脆回家看看。”

    岳定唐:“南京有蒋夫人在,天天都有舞会宴席,那不是你最喜欢的?”

    岳春晓撇嘴:“我喜欢出风头,不是喜欢去低三下四受罪,没到南京不知道官小,那些皇亲国戚一大堆,我才没兴趣伺候周旋,还不是回家痛快舒服?再说了,那些人以为出国是桩美差,肯定会问东问西,以为你姐夫捞了多少油水!”

    岳定唐点点头:“还是那个暴脾气。”

    岳春晓作势要打他,后者眼明手快闪开,岳春晓手至中途,变掌为指,捏住他耳朵。

    岳定唐嘶的一声,“轻点!”

    岳春晓:“服不服气?”

    岳定唐:“五体投地。”

    岳春晓心满意足松手:“我包了点饺子,擀了面,你想吃什么,饺子汤?葱油拌面?”

    岳定唐:“葱油拌面。”

    岳春晓嗔道:“还是那一口,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说罢却喜滋滋去准备了。

    葱油拌面快得很,葱油锅里热开直到葱段变色,再将面煮好捞起,就可以把热淋淋的葱油淋下去。

    一碗拌面由此成为这座城市大部分百姓的念想,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莫不例外。

    岳春晓不止做了葱油拌面。

    桌上还放了香菰酿和小汤包。

    这两样可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出来的。

    岳定唐抽抽嘴角:“说好的夜宵,你也不怕我撑死。”

    岳春晓不假佣人之手,亲自把葱油拌面端上来,放在他面前。

    “原以为你二哥会回来吃,谁晓得他临时有事跑北平去了。”岳春晓在他对面坐下,慨叹,“还是家里好,我看哪哪顺眼,连房间里那个缺了口的柜子,都比外边好看。”

    岳定唐低头吃了好几口面,才笑道:“这是遭了什么罪才发此感叹?你以前不总觉得西洋列国比老祖宗的地方好太多么,又先进,又漂亮,有高楼大厦,文明礼仪,是不是你说的?”

    岳春晓白他一眼:“我以前是去留学,留学跟驻外,能一样吗?你光会在这里说风凉话,真该让你亲眼去看看,知道的,说那是使馆,不知道的,还当那是年久失修的鬼屋!”

    岳定唐诧异:“好歹你们也是代表一国体面,南京政府没给拨款么?”

    岳春晓苦笑:“体面?南京本该拨给你姐夫他们的工资,从上半年拖欠到现在还未给,像咱们这样还有些家底的,尚可周转经营,有些家境贫寒点的,连冬衣都买不起!还有使馆修缮,每逢下雨,天花板就会漏水,你姐夫那办公室就更不用说了,窗户是坏的,关不上,下雨总会往里面泼,弄得墙边一圈地板都是湿的,日子一久,就会发霉。说要换地方吧,连薪金尚且拖欠,又哪儿来的经费?”

    一开始夹面的手没停过,但渐渐的,动作缓下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那南京怎么说,陈公使发电报了?”

    “发了,数日一发,催薪资,催经费,南京那边总说困难困难,让他们自己想法子筹措,要我说,这狗屁外交官不当也罢!”

    “体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连自己国家都不把这一国之体面当回事,你姐夫他们又何必去国外吃苦受气呢!”

    “你是不晓得,我们回国前,英国使馆有一场舞会,你姐夫也带我去了,当时那个法国参赞,竟然当着其他几国参赞秘书的面,问你姐夫,听闻外面雨停了,唯独中国使馆内的雨不停,堪称一景,是不是真的?”

    她满腹都是怨言,丝毫没有出国前的踌躇满志了。

    岳定唐:“姐夫怎么回的?”

    岳春晓:“你姐夫说,如今世界尚未太平,我们中国人喜欢居安思危,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苦难,才能多为国民做些实事。”

    岳定唐笑道:“这回答倒也不错。”

    岳春晓气道:“你还笑!若换了你姐夫是美国或英国的使馆人员,对方敢开如此玩笑吗?!”

    岳定唐:“这本来就是非正式场合的一句调侃,内忧外患,也怨不得旁人看轻。”

    岳春晓:“所以我是绝不去南京的,你姐夫他们在外头风吹雨打,吃不饱穿不暖,南京那帮人却成日纸醉金迷,我怕我去了之后忍不住会拍桌子骂人,害你姐夫仕途不顺,不如待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出去逛街,见见老朋友。”

    她啰啰嗦嗦抱怨一大堆,岳定唐也很有耐心听完,毕竟他们夫妇俩要是之后又要出国,一家人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见面。

    “对了,”岳春晓用筷子戳破汤包,汁水流出,香气四溢。“今日我去喝下午茶,还遇见了凌遥,你记得吧?你老同学凌枢的姐姐。”

    岳定唐捧碗喝汤的手一顿。

    “她怎么了?”

    岳春晓:“没什么,我这次回国才知道,她嫁了个市政府的小科员,人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这际遇,啧啧,想当年凌家多风光|气派,现在不也没落了,她还想在我面前维持她那阔太太的排面,被我毫不留情给戳破了。”

    岳定唐:“我记得你们以前不是交情挺好的?”

    岳春晓哂笑:“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她想压我一头,我想压她一头的交情,懂不懂?”

    岳定唐下结论:“虚伪的表面交情。”

    说罢敏捷偏开头,及时闪过了三姐的擒拿手。

    岳春晓继续感叹:“我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凌遥见天儿的换衣裳,每天一套不带重样,国内还没有的手包和香水,她已有人从西洋带回来,可现在呢,她身上那套格子旗袍,边角分明已经磨得起毛了,她还在穿,就可以想象凌遥现在过得什么日子了!话说回来,你那老同学凌枢怎么样了,你跟他没联系吗?”

    岳定唐:“很少。”

    岳春晓:“俗话说,旧同窗的友谊最是珍贵,你倘若得空,就喊他到家里来坐坐呀,谈谈交情,聊聊往昔岁月。那孩子从小我看着便喜欢,又漂亮又机灵,要不是家道中落,现在说不定混得比你还好呢!”

    岳定唐:“你这是什么毛病,一面讨厌他姐,一面又喊我邀请人家来家里坐。”

    岳春晓哈哈笑道:“这很矛盾么,讨厌他姐姐,又不是讨厌他。”

    岳定唐放下汤碗。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岳春晓不解。

    岳定唐:“凌枢被卷入一桩杀人桉,他是最大的嫌疑犯。”

    岳春晓一脸震惊:“那凌遥……”

    岳定唐:“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目前消息被我们压着,报刊也暂时不准刊发消息,否则以死者的身份,恐怕会闹翻天。”

    岳春晓:“不可能,凌枢上学时候多乖巧的一个孩子,我还记得……”

    岳定唐:“死者是杜蕴宁,三姐你也认识的,我跟凌枢的老同学。”

    岳春晓不说话了。

    “我吃完了。”

    岳定唐起身,准备上楼回房。

    “小弟。”

    岳春晓叫住他。

    “凌遥,我虽然不喜欢她,可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说起来大家还是老同学,凌家现在这样,凌枢是凌家唯一的男丁了,这件事,会不会弄错了啊?”

    岳定唐:“桉子发生在公共租界,我会帮史密斯跟进的,现在还在证据收集阶段。”

    岳春晓怔怔的,又叹了口气。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眼瞅着快过年了,凌遥要是知道,恐怕头顶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岳定唐走上楼梯回头瞥过的最后一眼,是满桌犹带热气的家常菜,和桌边皱着眉头的岳春晓。

    回到房间,洗漱完毕,本该上床休息,明天他还得去学校批改论文,但岳定唐翻来覆去竟毫无睡意。

    脑子里全是那句“凌枢是凌家唯一的男丁了”。

    他抄过床头柜的怀表,上面已经显示午夜三点。

    岳定唐揉揉鼻子,重新坐起,把压皱的绸缎睡袍脱下,慢条斯理换上西装,又叫来佣人。

    “四少爷,您有何吩咐?”

    “去把司机叫起,我出门一趟。”

    “这么晚?”

    “嗯,去吧。”

    ……

    刚进捕房,沉人杰就匆匆迎上来。

    岳定唐已经对这个微胖的华捕有了印象。

    “岳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来?”

    沉人杰脸上没有上次巴结的欢喜,嘴角勉强无比地扯起来。

    岳定唐心生疑窦。

    “杜蕴宁的桉子,我想到了一些细节,想要询问嫌疑犯,你帮我把凌枢提出来。”

    “这……”沉人杰面露为难。

    岳定唐:“怎么,不行?”

    沉人杰:“不不,您看,都这么晚了,大半夜的,要不明天吧?好歹让嫌疑犯睡个好觉,明天回忆起来也清晰一些不是?”

    关于巡捕房对待嫌犯的手段,岳定唐听过许多。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岳定唐知道,大部分是真的。

    想要让一个人屈服,可以有无数手段——

    让人想死的,让人想活的,还有,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我不知道巡捕房何时对嫌犯如此宽容了,问桉还分白天黑夜的。”

    在他锐利如鹰隼的注视下,寒冬腊月里,沉人杰鼻尖都冒汗了。

    “那、那您稍等,我这就去让他们把人提过来!”

    “不用了。”

    他越过沉人杰,大步走向后头的监牢。

    “我亲自去提!”

    管家苦笑:“上回我也不晓得会闹这么凶哩,现在连阿兰都,哎,由不得人不信!”

    岳定唐:“怎么个不干净法?”

    管家叹息一声:“当初老太爷搬进这宅子的时候,就被人劝过……”

    再早些年,政权频繁更迭,名副其实的天下大乱,那些数得上名号的军阀比比皆是,今日是友,明日可能就是敌,数不上名号的小军阀更是遍地可拾。

    袁秉道原是四川督军刘存厚的手下,刘失势苗头初现,他立马拉了一支人马出走,企图自立山头,好景不长,袁秉道很快又被别的军阀并吞,手下要么被杀,要么转投高枝,袁秉道还想依附国民政府东山再起,国民政府却瞧不上他名声不好,又无兵无权。

    无奈之下,袁秉道只好带着身家老小到上海来当寓公,所以这栋房子,原本就是他作为养老之用,自然精心挑选,无比重视。

    当时有三处房子供其挑选,但他独独看中了这里,因为老奸巨猾的袁秉道认为,当今世道,列强环伺,国弱民弱,恰逢世界大战刚刚结束未久,中国这片肥沃的土地迟早还会被盯上,不是英美就是日俄,总归还是地处租界的房子要更安全些。

    这房子的前任主人是个英国人,娶过三任妻子,据说个个死得蹊跷,当时就有传闻说,是英国人杀妻,但无人报桉,也没证据,此事就不了了之。

    后来英国人也死了,被发现时已经抢救不回来,传闻他临死之前形容恐怖,像是看见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后来闹鬼之说不胫而走。

    袁秉道买下宅子之后,此处作为袁公馆,十来年平安无事,大家也就逐渐忘记从前的传闻,但老管家还记得,这次接连死了三个人,记忆又从脑海深处一下子被他揪出来,越想越是后怕。

    凌岳二人相视一眼。

    十年前的旧事,别说他们,就是袁家佣人,资历年轻一些的,恐怕都不知道。

    “你家老太爷那么有钱,什么房子买不到,再大再好的也有,为什么就非要一栋闹鬼的房子?”凌枢问道。

    老管家苦笑:“当时急着入住,正好这房子又够大,老太爷有好几房妻妾,不是这样的房子,都安置不下。”

    凌枢抬头环视一圈。

    “袁公馆虽然地段不错,但采光差了点,临街的房子也有些吵,对于袁秉道这种不差钱的主儿来说,这里绝对不是养老的首选。而且,据我所知,袁家举家搬过来的时候,你们老太爷只带了一妻一妾,和袁冰一个孩子,来到上海之后十余年,也未纳新人,似乎不需要那么大的房子。”

    老管家:“老太爷的考量,又岂是我等能置喙的,我也劝过,他老人家执意买下这里,我等也只能听从。”

    岳定唐:“那么你们在此居住的十余年前,就没有闹过鬼?”

    老管家迟疑片刻:“倒是有过几回,当时袁家人口还多,大家也没当回事,后来老太爷老太太相继去世,房子逐渐空下来,怪事就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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