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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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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邵州毕竟与其它南平州府不同,明日攻城,最好还是先遣使者进行和谈,若是和谈不成,再考虑出兵不迟。”

    说这句话的人叫宋帆,是夏侯淳的幕僚,正式官职则作为他麾下的参将。

    夏侯淳脾气出了名的暴躁自负,原先有不少人投到他名下又改换门庭,便是受不了他这性情,只有宋帆跟了他三年,算是资历最老,也最得夏侯淳看重。

    不过看重归看重,并不代表夏侯淳事事都会听他的。

    “前些日子我已派人过去,你不是也看到了么?”夏侯淳微哼一声,“邵州那帮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易州、涣州前车之鉴,他们依旧有恃无恐,既然如此,不妨也让他们尝尝屠城的滋味。”

    宋帆叹了口气:“为了攻下这些地方,我们已经损失了一万多人,陛下虽然派人增援,但心里难保有别的想法,您不在京城,必然有不少人眼馋您的军功,在陛下面前进谗言。”

    夏侯淳冷笑:“我那些兄弟也就只会这一套了,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已经上疏陈情,将此事因由一一说明白了。”

    宋帆有些讶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属下竟一点也不知晓?”

    夏侯淳哂笑:“你还想不明白?皇帝要是想训斥我的话,早就派人过来了,现在朝廷那边迟迟没动静,还派援兵来助我,正说明皇帝也默许我的作为。没有我在前面冲锋陷阵,替他将那些不听话的硬骨头都杀了,他怎么有机会展现他的明君风度?”

    宋帆一愣,只觉得这番话大有深意,一点儿也不像鲁莽的景王能说出来的话。

    “可陛下对邵州的藏另眼相看,若是逼急了,对方直接一把火烧掉,陛下必然要怪罪于您……”

    夏侯淳不以为然:“齐国要什么藏书没有,邵州的藏书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能保全藏和那帮酸儒,他面子上自然会好看些,可也仅此而已。我们要的是地,而不是人。等灭了这些城,日后再将齐国人迁来,过不了几年就又热闹起来了!”

    他并不觉得屠城有何不妥。

    因为北齐在与回鹘的历年作战中,对于回鹘俘虏,向来是鸡犬不留的。

    当然,回鹘人对他们同样也没留情——每回劫掠齐国边镇,回鹘人一般都会将成年女性掠走以作妾婢,老年男女则作苦力,至于青壮年男子,一律杀掉了事。

    魏国与吴越的疆域要比南平大得多,对付这两个国家,自然不能用屠城这样粗暴简单的办法,因为人是杀不完的,反而容易激起仇恨,引来无尽的麻烦。

    但南平不一样,这个国家实在太小了,齐国和魏国,随便哪个国家就足以将其碾压,对付这种实力不强,偏偏还没有自知之明的敌人,一味怀柔还不如杀鸡儆猴。

    夏侯淳相信,在邵州臣服之后,南平天子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连威逼利诱都不需要,对方就会乖乖交出玉玺和皇位了。

    甭管这种思路是否符合齐国的利益,但宋帆总算明白,夏侯淳其实也有着自己的考量,也许他的方法过于偏狭激烈,但也还是有一定道理在里头的。

    他还想再劝,夏侯淳却不想听了:“行了,不必多说,我意已决,今夜你派人去下最后通牒,他们若不投降,明日一早便攻城!城破之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顿了顿,夏侯淳转头问他:“我听说城中有一顾姓妇人,曾是魏帝的正妃?”

    宋帆心里咯噔一声,摇摇头:“这倒没有听说过。”

    夏侯淳露出一丝狞笑:“魏国不肯承认,左右送她回去也无济于事,不如让我和底下将士先好好享用一番,也好让齐国人体会体会魏国王妃的滋味!”

    宋帆面露震惊之色:“这,这,我记得陛下曾当面夸赞过顾氏胸怀锦绣之才,您如此做,只怕陛下知道了,会龙颜大怒啊……”

    夏侯淳不屑:“我就不信我将南平的玉玺奉上去,他还会为了一个女人与我过不去!”

    宋帆张了张口,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夜将过半,天地一片黑暗。

    原本应该万籁俱寂的邵州城,今晚却透着异乎寻常的热闹景象,这种热闹不是来自于城中百姓,而是来自手执火杖在城墙上穿梭的士兵,城中也有不少手握□□的士兵来来往往,整齐步伐与金戈顿地之声,使得原本就紧绷的氛围更添一层肃穆萧杀。

    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不少眼睛透过家里门窗的缝隙往外探看,那些家里有孩童的百姓,都巴不得将孩子的嘴巴缝起来,生怕他们一个不懂事半夜哭闹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邵州城正面临着有史以来最大的威胁。

    齐国以景王夏侯淳遭遇刺杀,帮南平天子平叛为借口挥兵南下,越过南平朝廷,直接攻打南平的地方,不出一月便已连克易州源州等城,更可怕的是,遭遇抵抗者,城破之后,将会受到惨无人道的屠戮。

    邵州往常的繁华不复得见,早在半个月前起,商旅便已逐渐绝迹,能走的人纷纷避走远方,留下不能走,不愿走,走不了的邵州百姓,与城共存亡。

    他们未尝不知道今日天亮之后的邵州,将面临什么样的境况,然而既然此刻还留下来的,那便是已经默认了这种境况。

    没有人出声,更无幼儿啼哭,半夜的邵州城,在近乎肃杀的夜色下完成了换防,迎接即将到来的黎明。

    刺史府之内灯火通明,此时更无一人安睡。

    徐澈面色凝重,环视下座诸人。

    宋暝、于蒙、顾香生等州府官员僚属无一缺席。

    袁臻、郑敦谨等儒士竟也一个不少。

    看到他们的时候,徐澈微微露出一个苦笑。

    “袁先生,郑先生,你们现在若是要走还来得及,我派人护送你们出城,你们表明身份之后,料想齐军当不至于为难你们。”

    袁臻缓缓摇头:“我等立志修,以为后人所鉴,如今史书未成,我等半途而废,岂非为天下所笑?”

    徐澈语气诚挚:“修史一事,离开邵州也修得,几位实在没有必要与我们同生共死。”

    袁臻道:“如今南平战火四起,魏国亦一分为二,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安静之地,各国忙于争权夺利,割据势力,即便是小国,也免不了醉生梦死,夜夜歌舞,唯独使君能够想到为千秋万代计,以邵州一隅之地,不惜征召竭尽财力,建藏,召天下名士修史,此等功德,便是时下不说,数十年后,同样也会名垂青史,光照千古。我袁文道初时还暗暗轻视使君,觉得使君是沽名钓誉,不自量力之徒,如今细细回想,不由深感惭愧,幸而使君胸襟广阔,不与我一般见识,又有众人齐心协力,撰史之事,方能坚持至今。”

    “旁的我不知晓,但每年邵州税赋,用在藏与修史上的,不说一半,起码也有三四成之多,而使君穿着用度,无不从简从俭,主政邵州以来,竟从未浪费民力,奢靡享乐,此等高风亮节,令我等感佩之至。可以说,没有使君,就没有邵州的如今,更不会有复始楼,不会有修史这件事情。”

    袁臻的声音慷慨激昂,回荡于厅堂之内,顾香生却也感同身受,她来邵州之后,虽说略有建树,甚至就连藏书修史,也都是她提出来的,可这些事情,都是建立在徐澈对她充分信任并且愿意放手让他们去做的基础上,换作另外一个人,也许不甘于府兵兵权依旧掌握在于蒙手里,或许不甘于继续重用像宋暝这样的中间派,更不会甘于听从一个女人的建言。

    徐澈虽然未必能干,可他却拥有一个上位者最为宝贵的东西,虚心纳谏,从不胡乱指挥,这才是邵州能够在短短几年实力跃居南平诸府之首的重要原因,否则就算底下个个能干,但谁也不听谁的,又有什么用?可以说,正是徐澈在上面坐镇,使得他们这些人都能放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连袁臻等人,同样也被徐澈的这种人格魅力折服,心甘情愿留下来修史,如果孔道周不是去了齐国讲学,现在也应该还在这里。

    “先生的称赞,徐某担不起。我愧为邵州刺史,却未能将这里保护好,致使齐人兵临城下,邵州危殆,这些话,袁先生就不必说了。”徐澈长叹一声。

    复始楼的典籍何等珍贵,有些还是千辛万苦搜罗来的孤本,虽说后来顾香生让人将孤本都誊抄备份,但原本依旧非常珍贵。在夏侯淳派人打过来之前,徐澈顾香生等人便已经开始着手将书籍转移到席家村的地窖藏起来,以免届时邵州被夷为平地,连这些书籍也付之一炬。但一来书籍实在太多,地窖藏不了多少。二来时间仓促紧迫,来不及转移多少。三来席家村也属于邵州,如果夏侯淳到时候到哪里就烧杀抢掠到哪里,这些书也未必能保住。四来现在天下都不太平,可以说无论转移到哪里,都不能保证那个地方日后不会打仗,而书籍一旦受潮遇火,基本上就算是毁了。

    袁臻摇摇头:“今晚不说,我怕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说了,还请使君让我把话说完。”

    他话锋一转,视线落在顾香生身上,自嘲地笑了笑:“顾娘子,虽说我不赞同妇人修史,更不赞同孔公欲将女子列入史书,又非在列女传中,但我也必须承认,你做的这些事情,寻常女子做不出来,外敌入侵,你依旧坚守此地,同样也是寻常女子做不出来的,你我观点虽有异,我对你的品行,却是佩服得很,还请受我一礼。”

    说罢他起身,朝顾香生拱手长揖。

    顾香生也忙起身微微一避,叹道:“过往争执,不过是学问上的争执,与品行无关,譬如诸葛孔明与周公瑾,虽分属不同阵营,立场有异,却无碍于他们对彼此的认同。袁公实在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袁臻微微颔首,又转向徐澈:“我只恨朝廷无能,令百姓受苦,似夏侯淳这等暴虐之人,就算是降了,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与其如此,倒不如奋起反抗,挣出个生天来,使君既然已经决意抵抗到底,我身为南平人,自然也要誓死追随!”

    当初在邵州修史的文人有不少,许多听说要打仗之后,陆续都走了,就算不肯走的,也会被徐澈派人劝走送走,唯独袁臻、郑敦谨几个人,因为本身就是南平人,所以执意不肯走,还坚持要留下来。

    而他说的也没有错,除了易州和涣州那样死扛到底最后被屠城的之外,就算是源州那种直接投降的地方,据说夏侯淳大军入城之后,同样也是放纵部下奸、淫掳掠,顶多是少杀几个人罢了,百姓遭的殃,未必就比屠城少,所以袁臻才会说,与其投降之后被糟蹋,还落了个不抵抗的软骨头名声,倒还不如反抗到底算了。

    徐澈道:“其实袁先生不必忧心,事情还没有坏到那一步。”

    他看了看顾香生,后者接口道:“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城也该比守城多上数倍兵力,大军压境,以人力胜之,方才有可能攻下邵州。如今夏侯淳手中兵力有限,任是齐人再凶残精悍,经过易州涣州的战斗之后,也已经疲惫不堪,虽然中间有过休整,却不如邵州府兵准备充分,此其一。其二,据说先前齐国增援时,齐君便已经对夏侯淳的行为有所不满,如果邵州久攻不下,齐国那边未必会坐视不管,届时说不定会有转机。”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夏侯渝曾经来信,让邵州多坚持几天,他会设法为邵州转圜,不过这些事情就不必与袁臻等人细说了,眼下当务之急,先要将齐兵打退,将夏侯淳的嚣张气焰压下去再说,以免他以为南平无人,邵州无人,就可以为所欲为。

    于蒙也道:“养兵千日,用于一时。邵州这几年来都没打过仗,儿郎们早就嗷嗷叫唤,巴不得有个立军功的机会,袁先生你们就不必担心了,安心在后方看着便是,你们写文章有一手,守城还得我老于说了算!夏侯淳欺我南平无人,必得让他睁大狗眼好好看看,邵州不是易州和涣州,更不是南平朝廷,可以任由他欺凌!”

    顾香生也道:“不错,齐人虽来势汹汹,但他们以战养战,每攻下一处地方,就要派兵驻守,由此夏侯淳手中的兵力已经不足六万,与我们旗鼓相当,若是战事持久,他们也未必承担得起后果。”

    于蒙的话豪气冲天,加上顾香生的分析,连带袁臻等人也去了几分心头的阴霾,虽说忧虑依旧,但总算不像之前那样一片悲观低落了。

    见这帮儒生被安抚好,徐澈也略略松了一口气,让宋暝送他们去休息,然后便问于蒙:“守城之计,于都尉有几分把握?”

    于蒙与顾香生相视一眼,神色不如先前那般乐观:“五五之数罢。”

    徐澈也知道刚才他一番豪言是为了安慰袁臻那些人,现在听他一说,仍旧有些失望:“这么说,邵州还是很难守得住。”

    于蒙道:“三天是没问题的,怕只怕对方的霹雳车数量众多,到时万人敌扔下去,距离不够远,大不到那些霹雳车,就只能用弓、弩了。”

    霹雳车徐澈是知道的,那东西又叫投石车,是古代攻城的重要武器,这种武器制作简单,威力却极大,射程很远,最长能达一里,相当于用石头来取代炮弹,一旦数量到达一定程度,造成的伤害肯定会极大。

    在徐澈他们所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金兵攻打北宋汴京城,就曾用过这种投石车,以压倒性的数量,使得守城士兵苦不堪言,成为攻破汴京的重要手段之一。像之前攻打南平其它州府,夏侯淳也同样是用这种方法,辅以冲车,云梯等手段,先发制人,再伺机攻破城门,一旦入城,远程战斗就会变成近身作战,南平士兵的战斗力远远不如齐兵,自然兵败如山倒。

    所以攻城固然是兵法里最不被提倡的办法,但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艰难,刚刚于蒙跟袁臻他们说的话,安慰性质居多。现实摆在眼前,邵州孤城作战,能利用的仅仅是自身充分的准备和居高临下的优势了。

    徐澈眉心紧蹙:“万人敌又是何物?据说齐人的霹雳车多达数百辆,攻下易州等地之后又加紧制作,如今怕是有近千辆了。”

    于蒙道:“万人敌是顾先生发明之物,时间仓促,我们只试验过几次,还没来得及用在正式对战中,希望这次能够派上用场。”

    一听这东西还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新事物,徐澈的心越发提了起来,神情中满是忧虑,眼睛不由自主望向外头的天色。

    “天快亮了。”他道。

    ……

    “殿下,寅时过一刻!”这句话却是从齐营中传出来的。

    正在烤火的夏侯淳精神一振,大叫一声好:“下令攻城!”

    “攻城!”传令官吹响号角。

    那一瞬间,轰隆隆的声音在大地上响起,乌沉沉的夜色仿佛被强行破开。

    数百辆霹雳车从地平线上出现,连同后面的踏踏马蹄之声,一齐闯入邵州守兵的视线。

    戒备了整整一夜的邵州城立时进入战争状态,城墙上弓、箭手将弓弦拉至最满,等齐军推着霹雳车进入射程,立时万箭齐发。

    无数至箭矢射向城下,霎时如雨。

    城下不时有哀嚎声响起,然而却多是霹雳车后面被不幸射中的骑兵或步兵,霹雳车本身并没有太大损害,齐兵只要躲在车后或车下,一般就不会被射中。

    看见伤害情况不如想象中那样理想,于蒙首先喊停。

    这次他们不仅有弓、箭手,还有弓、弩手,弩、箭经过顾香生改造之后,伤害力大了很多,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弓射程远些,伤害力比较小,弩伤害性大,但射程比弓短一半,也就是说,如果双方离得太远,弩、箭是没法发挥作用的。

    这次也一样,第一波攻击,因为齐兵离城墙上太远,弩、箭射出去,有不少都落在地上,白白浪费了。

    于蒙下令停止射击,一面观察齐军的动向,见此情景,立时让人停止射击,一面让手持万人敌的士兵准备。

    齐军渐渐近了,少数骑兵躲在投石车后面,步兵则跟着冲车一道来到城门下,那头投石车在距离城门两百步左右的距离停下,伴随着命令,开始往城墙的方向投掷石块!

    这年头的投石车,最远射程可达三百多步,也就是大概一里左右,现在双方距离只有两百多步,已经是非常保守的射程了,然而城墙上的弓、箭却还没法在这种距离下发挥作用,齐人可谓精心计算,在攻打易州等地的时候,夏侯淳正是依靠这种办法,先以投石车远距离投掷,震慑敌人心神,扰乱敌人布置,再以冲车近距离攻城,则大事可成。

    齐军损失的那些人马,主要是在城门被攻破的前一刻,此时南平人会奋起抵抗,双方战斗也将进入白热化,但只要城门一破,敌人的军心立马也就跟着溃破。

    假如不去计较齐国损失的那些人马,和屠城的劣迹,夏侯淳这几场攻城战也还算有声有色,换了另外一个将领来,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

    这也是夏侯淳得意洋洋,觉得齐君不会派人来撤换他的倚仗,能够为齐国开疆拓土,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功绩。

    今日这场战役,与之前数次并没有什么不同,等邵州一败,整个南平差不多就全拿下来了。

    想到这里,夏侯淳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

    然而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去,就看见远处城墙上陆续丢下一些灰色的圆球,那些圆球旋转着落下,有些落在冲车上,发出巨大的爆裂声,冲车顶部随即炸开,有些落在附近的地上,爆炸和火光将旁边的士兵瞬间吞噬,还有一些在半空炸开,迸出明亮的火光,在夜色中分外刺目。

    这一场变故,齐军完全猝不及防,目瞪口呆,爆炸声使得骑兵□□的战马都受了惊吓,胡乱奔跑起来,当即就踩伤了不少步兵。

    “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夏侯淳忍不住咆哮起来。

    “这是什么?”

    邵州城上,亲临前线的徐澈同样瞪大眼睛看着那一颗颗被投下去的灰球。

    “万人敌。”于蒙道。

    “这就是你们之前提过的万人敌?”徐澈满脸不可思议,“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威力?里面装了爆竹?”

    “与爆竹类似,威力要更大一些。”回答他的是顾香生。

    历史上,这种东西将会在明代被发明出来,但顾香生选择用它的原因是:它的制作方法非常简单,虽然是火药,却几乎不需要任何技术难度,只要遵循硝七硫三的原则,将硝石与硫黄混合,再填入晾干的泥团里,里头可以根据需要,加点有毒的材料,譬如里,就详细介绍过做法,安上引信之后,泥团再用木框固定,这就是万人敌了,简单易懂,实乃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

    这种简单得连顾香生都会做的火药,却也有着致命的缺陷:它只能用于守城。

    顾香生给徐澈解释:“这种东西很不稳定,你看,它在丢向敌人的时候还打着旋,根本没法精确命中目标,还很有可能伤到自己人,我们有城墙挡着,所以才没事,而且如果数量不够多的话,根本没法造成什么威胁,之前我们日夜赶工,最后也才做了一千枚,刚刚那一拨,几百枚就没了。”

    技术难度很高的火药,甚至是□□等火器,顾香生根本造不出来,就连这种“万人敌”,也是她将制作设想提出,邵州城的能工巧匠日夜赶工,方才将东西造出来,而且由于时间仓促,这一千枚里,还不包括少数质量不过关的。

    然而这已经足够让徐澈大开眼界了。

    火药的雏形,前朝已经有人造出来了,只是尚未在战场上进行使用,在顾香生将“万人敌”造出来之前,战场依旧是冷兵器的天下。

    此刻,不仅是徐澈,连齐军那边,同样也措手不及,出现大面积的伤亡,其中有被“万人敌”炸死的,也有被马踩伤的,还有被坍塌下来的冲车压死的。

    说话间,于蒙已经下令让士兵停止丢掷万人敌,转而让众人射箭,这边也有投石车,石头像雨一样往城下泼落,还有士兵抬着粗大的树干往城下抛。

    夏侯淳偏偏不信这个邪,等城上的火弹停止,他就让投石车往后退开,继续往城墙上投射石块,又让冲车和骑兵继续向前攻城,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些要命的灰球又从上面丢下来,一波接一波,仿佛永远用不完。

    火光在半空和城下炸开,冲车直接就燃烧起来,霎时间连人一并吞没。

    哀嚎声第一次盖过了战场上的喊杀声。

    夏侯淳遥望城墙上源源不断丢掷下来的灰球,面色铁青。

    他的横扫南平计划,在邵州城外遇到了阻碍。

    与此遥相呼应的,却是邵州城中振奋雀跃的人心,以及城墙上士气高昂的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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