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早些，过把瘾终于在京台十点档的电视剧场播出了。

这一晚上，郑晓龙哪儿也没去，搂着媳妇王小平在家看电视。

这一晚上，赵宝刚请人吃饭，有记者朋友，也有编辑朋友，有杂志也有报纸的，中心思想就一个，拜托大家多宣传一下新剧，没别的意思，大家多少年的朋友了，不能眼瞅着我这样栽了……

可是有记者看着电视，就问了，怎么感觉这部剧白开水一样，一点营养也没有……

赵宝刚差点急喽，要不是有求于人家，差点开骂……

这一晚上，唐秦悉心照料着自己的媳妇，哪儿也没去。

这一晚上，江珊在家里陪着父母，观看自己的第一部电视剧，什么收视率什么广告什么十点档，她统统不管，反正片酬已经到手了。

这一晚上，李成汝有应酬，酒桌上的事儿完了，下面还有精彩部分，可是他没心思，让司机开着车停在路边，眼前是灯火点点的居民楼。

“你说，他们在家里干什么呢？”酒酣耳热，李成汝摇下车窗，寒冷的夜风立时倒灌进来，司机不由打了个喷嚏，“还能干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吃饭电视争上游……”

“嚯，还挺押韵，看电视，看电视好啊，我巴不得今晚全京城全国的老百姓都看电视，你看看几点了……”

“九点四十七分。”司机一抬手，“还差十三分钟就十点了。”

“好，我们就在这儿盯着，”李成汝点燃一支烟，“看看十点后我们的收视率怎么样，我不管那些统计数字，我这是最直观的收视率……”

可是话没说完，砰，一户人家的灯灭了，砰砰砰……接连几户人家的灯灭了。

“没关系，这些都是明天上班的，要不家里有孩子上学的……”说起孩子，他心里一颤，他有大半年没见着儿子了，“我们再看……”

时间很快，这十几分钟，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这就象一记一记锤头砸在李成汝心里。

他不知道，后世有一档相亲节目，当女生把灯熄灭时，现场也会发出一声一声响声……

“李总，是不是这片儿的人不行？”司机讨好道。

“这是京城最大的一片居民区，”坐在车里，李成汝在数楼，“你瞅着，那栋楼，一百零四户，现在灭了一半了，不是还有一半看电视吗……”

可是他马上意识到，即使看电视，人家不一定看京台，何况也不一定在看电视。

“走，到前面看看去。”他不想在这里干熬，司机立马拉着他到了前面新建的一处小区，“这里年轻人多，我们这部戏，就是拍给年轻人看的……你瞅，都亮着灯呢。”李成汝高兴了，一高兴他想到了一主意，他要亲自拜访这些观众，甚至他们看得高兴的时候，他适时地介绍自己就是钱康，就是剧中的大款，也是京城有名的一秦三李中的那一李！

李成汝下了车，寒风一吹，他倒清醒了几分，他整整脖子上的领带，就施施然进了一栋居民楼。

他敲响了一楼的一处房门，房门开了，他还没有自我介绍，一个盘子就飞了过来，差点砸脑袋上。

“哎，这是干什么……”显然，这家不是在看电视，小两口是在打架。

年轻的丈夫躲在李成汝身后，瑟瑟发抖，气得李成汝踹了他一脚，可是女人不干了，过来就要挠李成汝的脸，要不是司机挡着，李成汝的脸非被抓花不可。

这一闹让李成汝没了“扫楼”的心思，走吧，回家睡觉去。

清早起来，他可不象唐秦，在胡同口的早餐摊胡乱对付一顿，他都是吃星级酒店的早餐，可是这次他还真屈尊纡贵了。

早餐摊上，全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大家匆匆交钱，匆匆吃完，匆匆赶公交车坐地铁……

唉，没人谈论这部电视剧，李成汝明白了，这电视剧就没打出水花来。

完喽……完喽……

一上午，就一个上午，李成汝嘴上起了火泡……

想到昨晚上突然想到儿子，他买了最贵运动鞋去找儿子，可是儿子根本不给他好脸，到前妻那儿，被骂出来，儿子不认他……

人要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

他真的想找人诉说一下，可是唐秦电话不接，大门不开，人家在家里陪马兰，马兰这一个月，在钱粮胡同安心养胎呢。

李成汝第一次感到唐秦这人太不靠谱。

没办法，好歹还有个海马俱乐部，召集王朔、马未都一帮人，挑最好的饭店，上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他只为解愁解闷。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感觉唐秦这个人特不靠谱……”李成汝把昨天的事儿一说，把个众人都逗乐了。

“唐秦这人，我就看不惯他那作派，装清高，把自己的得瑟建立在别人膈应之上……”王朔点上烟，吐出一个烟圈。

李成汝正要举杯表示自己严重赞同，王朔却自己喝了酒，“但这部剧，我能说我自己个不好吗，我相信唐秦同志的选剧的眼光，不会差……”

噗——

李成汝一口酒喷了出来。

……

第二天晚上，李成汝聪明地选择了守在家里，守在电话旁边，他弄到了一批电话号码，也不用秘书，也不用司机，他亲自打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京视艺术中心，首先表示抱歉，这么晚打扰你……请问，您现在在看电视吗，是吗，是看的是过把瘾吗？

“是吗，看的是过把瘾？”

“您再说一遍，过把瘾，是方言与杜梅吗？……”

……

一通电话打出去，李成汝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啤酒，他数了数自己打过的电话，六十多个电话，起码有五十个在看过把瘾。

这些人不是逗他玩，他从电话里就能听到电视的声音，还有唐秦那不紧不慢的低沉嗓音，这嗓音太有辨识度了。

“您好，这里是京视艺术中心，请问您现在在看电视吗？”

“是啊，我在看电视。”对方是一女同志，声音好听。

李成汝就更来劲了，“请问您看的是哪部电视剧，是央视还是京视……”

“京视。”对方的声音有些犹豫。

“请问，您看的是过把瘾吗？”

“是的……”

“那太好了，我是这部戏的制片，也是剧里钱康的扮演者……我……”

“李成汝吧，”对方在电话里突然就笑了，“你傻掉了，我是刘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