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主任又惊又惧，瞪着陈涵：“还不快道歉。”

众所周知，沈公子有很高的涵养。

但那是沈老爷子没得病之前。

如今，沈家上上下下乱作一团，每个人精神紧绷。

几个晚上，沈中耀都要借助安眠药来入睡，暴戾的情绪早已在胸中积压，只需一个突破口，便能完全喷发出来。

沈家的怒火，会把小人物烧的尸骨无存。

而陈涵，明摆着在玩火。

最让人着急的是，苏青瑶竟然没有去制止，她这么聪明的医生竟然放纵着厨子胡乱，她是没想到后果么？

“为什么道歉？”陈涵笑了笑，迎着沈公子目光，不卑不亢，“大少爷，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好家伙！

孙主任的心“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

哪找来这么个骄傲的家伙。

也不看看自己身份，居然敢指责沈公子。

孙主任现在担忧的不仅是陈涵，他很害怕沈公子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毕竟，苏青瑶去请厨子的事，是他告诉沈公子的。

“呵呵，好大的威风。”沈中耀声音低沉，“相信么？我一通电话，就能让你的餐厅倒闭。”

“不可能。”

“那就试试。”

沈中耀已经生气，嘴角笑容邪魅狷狂。

“别试了，我就是个摆地摊的。”陈涵双手插着裤兜，落拓不羁。

“哦，真有意思？”沈中耀看向孙主任。

“荒唐啊！”孙主任连忙把自己撇干净，“我不知道这些。苏青瑶，倒地怎么回事，你快解释清楚。”

“没什么好解释的。”

面对着沈公子，苏青瑶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我本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所以才找到陈先生来帮忙。”

沈中耀眯着眼睛，神情让人捉摸不透：“所以，你的态度是？”

“带他去见沈老爷子，要不然，我不再负责这件事。”

沈中耀笑道：“我倒是被人给要挟了。”

“苏青瑶！”孙主任急的直挠头发，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若说刚刚是害怕，现在则是恐惧。

没办法，沈家持有九华医院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

他们拥有着绝对的决策权。

从主治医师混到主任，道路坎坷。而且九华医院的福利待遇都很好，他可不想丢了工作。

“我请的人，出了任何事，我担责。”苏青瑶瞥了眼腕表，态度仍旧强势，“不信任我带来的人，就是不信任我，没什么好谈的。”

孙主任要疯了。

陈涵倒是有些意外，关键时候苏青瑶居然保持住了立场，不愧是自己喜欢的女人。

“好。”

沈中耀手指叩动了叩茶几，站起身来，伸手道：“两位，楼上请。”

“请了。”陈涵也是一笑，不过他的话是对苏青瑶说的。

这是答应了？

孙主任悬在半空中的心仍没放下。

待会见了老爷子，他如果什么门道都说不出来，又得丢脸。

几人沿楼梯，走到三楼。

走廊外守着四个安保人员，见上来的是沈公子，欠了欠身子，没多说话。

尽头的便是疗养室，打个喷嚏让临海市颤三颤的沈友斌便在房间休养。

陈涵皱了皱鼻子，他闻到消毒水味道。右侧房门开了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有医生在探讨、交流。

沈家这次请的人真不少。

行至门前，沈中耀回过头来看了陈涵一眼，才轻轻叩门。

短暂的沉默后，款款脚步声传来。

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护理人员露出半个身子，说：“老爷看书累了，正在沙发上休息，你们进来时小点声。”

“好，好。”孙主任连连点头答应，注意到其他人都是沉默。

疗养室里空间宽敞，大落地窗保证了屋内采光。

屋子里除书柜、沙发外，还有几十平的室内温泉。

陈涵看到，老人穿着一身亚麻质地的唐装，正躺在沙发上休息，手下按着一本书。

“爸？”沈中耀轻轻呼唤，见老爷子睡的比较沉，身子向旁边撤了几步，看向陈涵，“号脉的时候注意点，不要吵醒他。”而后，看了阿白一眼。

阿白脚下无声。

他已经站在了陈涵身后，双手抱在腰间。

只要情况稍有不对，阿白便会暴起，抽出短刃。所有的动作，都会在瞬间完成，只需要不到一秒，刀刃便可隔断对方手腕，甚至咽喉。

孙主任和苏青瑶都没主要到丝毫杀气，两人关心的是，陈涵如何把脉。

一个厨子，当真能比医生更加专业？

陈涵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了沈友斌手下按的那本书上，轻轻挪开他的手指，露出书名——《浙南旧事》。

他拿起书，翻看了两页，问：“浙南是你老家？”

“这跟家父的病有关系？”沈中耀不知道对方搞什么名堂，有些不悦。

“关系大了。”

“你都没有把脉，就知道父亲的病？”

“已经用不到了。”

“什么意思！”沈中耀攥紧拳头，以为他在诅咒家父。

“别着急，我知道沈老爷子的病了。”陈涵招了招手，朝着疗养室外走去。

沈中耀对他更加不信任。

中医是讲究望闻问切，名医看人面色，便知道病灶。但是他这么年轻，还是厨子，怎么都和名医不符。

唯一的可能，便是在故弄玄虚，想要获得些好处。

来的医生，若是有心无力。沈中耀不会亏欠，相反会给予适当的礼遇。

但是，想要浑水摸鱼，那就是来错了地方。

“跟我来！”沈中耀叫上阿白，整张脸阴沉沉的。

“还愣着干嘛，天都要塌了。”孙主任小声嘟哝，冲苏青瑶招了招手。毕竟他职场混迹的久了，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

来到门外。

沈中耀等护理人员把门关上，眼角扯了扯，问：“说，家父得了什么病。”

陈涵说：“思乡病。”

“这是什么病？”沈中耀看向孙主任。

孙主任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没听说过，真有意思，你觉得我们这些科班毕业的医生闹了半天，都是误诊？”

“不是我觉得。”陈涵淡淡的说，“你们就是误诊。”

沈中耀觉得有些荒唐，但是医生诊治了这么久， 父亲病情确实未见好转，看向一旁的苏青瑶，问：“苏医生，你怎么看？”

“我也没听过。”

“简单来说，就是乡愁。离乡在外的人都会有。”陈涵说，“只是很少有人犯病这么严重，而且春运回家，他们的乡愁也就缓解了。”

“这样么？”沈中耀不由得沉思起来。

陈涵借着问：“沈老爷子是不是很久没回过故居了？”

“是。”沈中耀像是被雷击中，沈家的很多事媒体都无从得知，更不用说这个外人。

“也会时念旧，发呆。”

“没错。”

沈中耀呼吸变得急促，暗淡的眼神中重新闪起光彩。

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上前，言语恳切：“告诉我，该怎么办？”

“不要着急。”陈涵拍了拍他的肩膀，“给我谈一谈你的老家。”

孙主任差点呼吸骤停。

这个家伙，谁的肩膀都敢拍，太特么吓人了。

沈中耀愁闷的叹了口气，“我回过浙南，但是根本不知道老家具体在什么地方。父亲不让我们问任何关于老家的事情，他好像是讨厌那个地方。”

“人老了，或许想法改了。”

“等一下。”孙主任掰着手指说，“我们医院检查的结果，沈老爷子厌食、高烧、头疼、胸闷，甚至浑身无力，喉咙疼，这么些病症，难倒就是想老家想的。”

陈涵点点头：“没错。”

“太荒唐了吧。”

孙主任抗议，却发现他已经被边缘化，没人搭理他。

诊治了那么久，难不成真的是误诊。

那么多专家束手无耻，那么多厨子使用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难道真的让一个摆地摊的家伙给治好。

真要这样，不知有多少医生和厨师要羞的没脸见人。

“难道……”沈中耀声音发抖，“现在把我父亲送去浙南，让他看看故土，病情就会痊愈。”

“没错。”

苏青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感觉，解决一个难题的方式应该也十分复杂，像是处理集成电路板，外行人难以理解，反正高深莫测就对了。

但是，陈涵使用的方法太简单了，简单到让人难以置信。

“可惜，沈老爷子的身体恐怕经不起折腾。”陈涵摇了摇头，“而且，我们不知道他不回老家的原因。只怕回到故土，思乡病好了，又会引起新的心病。”

“嗨呀！”

沈中耀咬紧牙，一拳打在墙上，道：“这该怎么办？”

眼下刚有了解决方法，马上又转入另外的死胡同，如何让他心中不气。

“老家话，也就是母语，它一直存在人的潜意识里， 可以给人足够的安全感。”陈涵问，“知道谁会正宗的老家话么？”

“我想想。”

沈中耀思索片刻，又重重的垂下头，“不行啊。”

浙南绝大部分地形是山地。

山中人沟通比较少，翻过一处山头，就是另一种语言。

方言足足有七八十种。

如今经济飞速发展，不少山地也经过重新建设和规划，说不定会母语的人都不在了。

沈中耀快要崩溃了，父亲的痊愈似乎近在眼前。

可是，他看到一个个希望破灭。

没有比这更折磨人的。

他问道：“你能不能再想想，没有别的办法么？”

“有。”陈涵笑了笑，“我这个厨子过来，不就是为了有别的办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