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被贰号掌心对准，风萧瑟应激之下，便使出了万剑术的第二境界。

这固然震撼到了所有人，甚至将在场唯二的两头千丈巨人，都给压到了他的脚下。

但怎么看……

徐小受都能从风萧瑟的反应中，瞧出点“杯弓蛇影”、“应对过度”的感觉来。

“这千丈血红剑翼，应该就是‘大红神之怒’没跑了。”

“万剑术不愧是主修气势的，太气派、太绚丽了，此式一出，连开了战斗模式的贰号，都能给压下……”

“但风萧瑟若能完美掌控万剑术的第二境界，游刃有余的进行攻击，没理由之前如此畏畏缩缩啊。”

“所以，他的战力，或许全开之下能臻至圣级，但第二境界该是不稳，总之他……”

“强弩之末！”

大红神之怒下，即便徐小受没想着隐藏自身，存在感也给刷到了最低。

天地间只剩下那璀璨夺目的猩红剑翼，甚是瑰丽，让人无法挪开目光。

徐小受暗自分析着风萧瑟的状态。

他知晓古剑修的修炼，跟炼灵师并不是一个路子。

就某一剑术的第二境界这种玄奇的东西，非是一定要达到半圣等级，才能悟出。

天赋好的，哪怕不是剑仙，也能在某一瞬间悟破某一剑术的第二境界，从而拔升自身战力，飙至最低太虚的高度。

就是一般这种人不存在罢了。

就算有，悟透了剑，也很难使得出招来。

外加自身其他的短板跟不上的话，就很容易成为别人眼里的致命缺点，被抓住攻破。

但古剑修都是疯子，原因就在于此了。

也许真有人能揪住这些个疯子的某些短板去反击，但不讲理的古剑修们，真要在先天、宗师阶段就用出某一剑术的第二境界来，那就是碾压！

至少，能一路碾压到太虚的高度，然后才被更加妖孽的天才镇压。

可辉煌过啊……

对绝大多数的古剑修而言，这足够了，朝闻道，夕死可矣。

遑论别人进步、敌人变强的同时，诸如此类的天才古剑修，一般也并不可能会原地踏步。

徐小受在意的是，风萧瑟可是类似这种的天才？

年纪轻轻，看着跟笑崆峒差不了多少，已能完美掌握万剑术的第二境界了？

若如此，恐怕这家伙的战力，根本就不比天机神使弱多少！

那他之前的隐藏可就太深了，深不可测到，连徐小受都没有看破。

但很快，徐小受发现了端倪。

高空之上，背负单边猩红剑翼的风萧瑟出尘脱俗，彷若天上剑仙。

他眼眸微寒，凶光毕露，像是只手间，就能将现场所有人镇杀。

但细细一瞧……

因为大红神之怒的出现而扭曲的空间之后，原来风萧瑟的膝盖，也在轻轻颤抖。

他背部不仅有大红神之怒组成的猩红剑翼，更有被自身凛冽剑意刺得都在裂血的皮肤。

饶是如此，风萧瑟将这第二境界使了出来，做到了短暂的……

天上地下，为其独尊！

“懂了。”

徐小受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推测无误。

以风萧瑟的水平，单是将大红神之怒使出来，便已穷尽了浑身解数。

这跟己人先生是不一样的。

徐小受依稀记得，那次在巨人国度长街上初遇虚空将军红，己人先生因为担心自己遇难，差点就斩出了连斩姜布衣都不曾使用过的心剑术的第二境界，般若无。

饶是彼时那一剑没能斩全。

可己人先生那种信手拈来的姿态，跟眼下风萧瑟这种底牌尽出的感觉，截然不同。

很明显，风萧瑟就是害怕天机神使又一掌将他击毙，而这次显然没有朱一颗给他换头。

因为怕到了骨子里，所以再被贰号掌心对准之时，风萧瑟只能甩出王炸。

“连我都能看破这一点……”

徐小受“感知”不留痕迹扫向了开启了战斗模式，却被大红神之怒的气势之力全力针对的贰号。

从他的角度看去，这头千丈巨人连身形都给气势之力刷得模湖不清。

跟自己这只受了气势余波的影响完全不同，贰号是在全力对抗着大红神之怒的气势镇压。

看起来，贰号跟自己一样菜，一下就给风萧瑟的大红神之怒压地上了。

实际上，这位天机神使连招式都还没出，就伸出了手掌，风萧瑟便慌得连底裤都翻透，牌都不敢再藏。

所谓天机神使的战斗模式，综合起来得是有多狠？

只领教过速度的徐小受，分外好奇。

“这，已经是你的全部。”

贰号抬起了不住狂颤的头颅，脸部肌肉都在往下狂扯，声音却十分笃定，且镇定。

还非疑问语气，而是在肯定陈述着某种事实。

“对。”

高空之上，风萧瑟背后的大红神之怒甚至不曾扇动，或者说无法扇动。

但他只一应声，视线一凝。

轰一声响，贰号双膝一屈，险些砸地。

可便也是此时，这位天机神使双目红光一闪，全身化为光泽透亮的银色。

“防御模式。”

低声一响，徐小受见过这一个模式。

但他从未想过，当贰号全身都化作银色之时，利用这等模式，便已能勉强抗衡风萧瑟的大红神之怒的镇压之力。

贰号，站直了身子！

“战斗模式下的防御模式，连虚无缥缈的气势之力，都可以抵御住大半？”徐小受一边震撼，一边分析。

他既在狂记硬背贰号的各般手段，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斗做准备，又在一边学习大红神之怒。

王座Lv.10等级的“剑术精通”配合“天人合一”，是还记不住这第二境界的全部。

可踩着剑道盘，对于剑道的悟性就是暴涨啊！

徐小受光是看一眼都觉得获益匪浅了，何况风萧瑟背后的大红神之怒，一直在持续，一直在输出。

“好老师，动一下啊！”

“别光凝视，也给展示一波大红神之怒的攻击手段呗？”

徐小受双膝颤颤，边计算着北方大腿可能到来的时间，边苦中作乐。

“戌月灰宫，风萧瑟，昔时风听尘的弟子，疑似……嗯，已经不是疑似，就是鬼兽寄体。”

“倒是没想到，你主修的路还不曾走出结果，古剑修方面，却已悟到了万剑术第二境界的高度。”

化为银色巨人的贰号，硬抗着大红神之怒的气势镇压之力拾步而上，踩着空间便如踩着虚无阶梯。

随着脚步推进，他的身形逐渐变小，却完美证明了浓缩的才是精化这个道理。

在走到同风萧瑟一般的高度时，贰号已缩成了正常人类的体型。

在大红神之怒的千丈猩红剑翼之下，贰号是如此不起眼，可他的身体，此刻却已停止了颤抖。

“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吧，你还能用这第二境界，展开有效的攻击吗？”贰号平静发问。

“不能。”风萧瑟身体的颤动在扭曲的空间下几乎看不出来，他语气很镇定，好像只要这样，贰号就也发现不了他在颤抖一样。

他倒是毫无所谓的坦白着，末了再道：“天机神使大人，风某非是来与你结仇的，只是想讨个机会。”

“机会。”

“对，这是你与圣奴徐小受的战斗，戌月灰宫是无意参与的，我也只是被迫卷入其中……您看得出来，我没有为徐小受后手的能力，以及想法。”

风萧瑟没有边说边瞥向受爷。

他知晓此时的受爷，承受不了自己第二境界的眼神镇压。

他只是在撇清与此间大战的关系，但并不想同天上第一楼交恶，正如他不想同圣神殿堂交恶。

徐小受在拉他风萧瑟入局，想给他自己擦屁股。

风萧瑟懂，但不想脏手，仅此而已。

他当下做法，只是明哲保身。

这并不能影响戌月灰宫主战派和天上第一楼接下来的盟友关系。

此一点，受爷是聪明人，应该能理解。

互相利用，互相摆脱。

摆脱得了就是自己的本事。

摆脱不了就只能成为棋子，被对方利用了。

“你已被确证为鬼兽寄体，这个理由，足以让我出手灭你，且不必为此负多大责任。”贰号道。

“可你还在跟我谈判，还不曾出手，不是吗？”风萧瑟的语速急切了一些，“天机神使大人，别忘了我是谁，我若死，可能会是战争的导火索。”

“你在威……”

“不不不！这绝对不是威胁！”

风萧瑟不敢让贰号把话说完，急忙打断道：

“风某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们圣神殿堂的一些秘密，我们戌月灰宫的一些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

“但如果某个‘平衡’被打破，导致战争的全面爆发，导火索却只是我。”

“哪怕您贵为天机神使，是圣山上十人议事团成员之一，这般擅自出手却只为了一条太虚的命……”

“此举并不讨好，不是吗？”

风萧瑟动作幅度极小的摊了摊手，嘴角便开始抽搐，顿了下，他再道：

“风某当然也明白天机神使大人知晓这些，并不需要我提醒。”

“而之所以还废话这么多，天机神使大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我，是在诚心诚意的求自保，真心真意的想远离你们这里的战场。”

风萧瑟说着，再一次压制住自己扫一眼受爷的冲动。

要是自己的第二境界没能让贰号受伤，却反倒伤了受爷，导致打破了此地的另一个平衡。

那接下来天上第一楼和戌月灰宫主战派的盟友关系，就真有可能破裂了！

风萧瑟只是个中间人，他只想活着。

此行的目的也已达到，他见证了受爷的能力，也知晓了天上第一楼若还能在这大战中活下来，就真有和戌月灰宫主战派正面交易的能力了，所以不想再惹是生非。

“平衡……”

在下方默默计时的徐小受，听到了一个敏感的词汇。

哪怕风萧瑟和贰号在打哑谜，但徐小受已不是之前的无知之徒。

“平衡”这个字眼，一下点醒开了他此前的一些记忆。

犹记得，李富贵曾经说过。

戌月灰宫守旧派存在的意义，就是可以交流，就是圣神殿堂红衣不会大举进攻戌月灰宫的原因。

风萧瑟说的“平衡”，应该就是这个了。

贰号若真灭了风萧瑟……

主战派的人看着好像都很冲动，他们要真选择了冲动，去跟圣神殿堂的人决战。

白胃宫主固然是守旧派的人，但万一压不住主战派的出击呢？

届时双方一开战，守旧派有可能去帮圣神殿堂吗？

不可能！

这样的话，他们就不是守旧派，而是背叛派了。

内部矛盾无法解决，那是内部的事情。

当有外力介入，内部再矛盾，戌月灰宫也是一个整体，必然会全力对抗圣神殿堂。

可情况如此发展，就和守旧派，和白胃宫主的理念冲突了！

不能平和解决鬼兽之事，圣神殿堂和戌月灰宫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若这代价的付出，导火索只是因为一个太虚风萧瑟的死，还有小概率可能连南域风家都给牵扯进漩涡来……

贰号是天机神使，是十人议事团成员不错。

但事情真要如此发展，风萧瑟说的不错，贰号其罪难逃，道穹苍甚至可能灭了他，再生一个儿子。

“聪明啊！”

徐小受对风萧瑟的印象再次刷新。

戌月灰宫主战派绝不是莽夫，能被派来虚空岛的代表，也绝非泛泛之辈。

白胃宫主利用主战派的“冲动”，让戌月灰宫和红衣达成了一种“平衡”。

主战派则利用这种“平衡”，继续维持着自己的“冲动”，这能更好的为他们的派系谋利。

不细想还好。

一细想，这简直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嫌疑了。

就是不知道，圣神殿堂能不能看……唔，看肯定是能看出来的，但管不了啊，半个阳谋……

不！

也不对！

或许，圣神殿堂看出来了都不想管，就一直静静看戌月灰宫两派“演戏”，一直干耗着。

因为在这个“平衡”之下，守旧派、主战派，乃至红衣，其实大家都讨到了各自想要的好。

——红衣的力量被解放了，不用一直盯着戌月灰宫，但戌月灰宫若内部有变，红衣稍攻即破！

“啧啧，都是人精。”

徐小受脑子转得很快，一下想到了别处去，开始感慨。

连他都能想到这些，拥有最强计算能力的贰号，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或者说，他之所以还留着风萧瑟一命，没有出手杀人，就是因为他早早就计算到了现在这个发展。

风萧瑟说的话，没有出乎贰号的意料，全在计划当中。

既然是在计划当中展开的发展，这一切，自然算不上是坏的结果。

相反，对这个结果，贰号十分满意！

一个掌握了第二境界的古剑修，还是鬼兽寄体，谁信他的大红神之怒只能使出来，不能极限催动一二？

风萧瑟真要反扑，贰号并不觉得自己能轻易镇压住对方，还得费些时力。

但这样，徐小受的真正目标——将风萧瑟拉入局，不就得逞了？

在确证了风萧瑟的言辞恳切，真不为徐小受后手之后，贰号点了点头，平静道：

“你可以离开了。”

徐小受听得心头一沉，徒余无奈叹息。

他突然有些怀念和饶妖妖的战斗了，饶妖妖多可爱啊?

至少，从东天王城杀到云仑山脉，乃至是孤音崖上被逮。

他徐小受只需脑子一转，连化身黄泉这种损招使出来，都能出奇效，将饶坑骗过去。

这战斗打得太爽了！

都不需要打起来，饶可爱就被自己耍得团团转！

可是，掌棋者换成了个拥有最强大脑的贰号，自己的计策就屡试屡爽，总能被破。

唉！

既生徐，何生屎……呃，使啊！

贰号手一挥，天边多了一圈空间通道，平静道：

“离开罪一殿，离开虚空岛。”

“在这岛上，我若再见你，你必死无疑。”

风萧瑟已浑身剑意激射，整张脸都开始裂开、溢血。

他闻声如蒙大赦，擦了满脸血后，不敢收掉大红神之怒，轻缓抬步。

“彭！”

大红神之怒勾勒而出的单边猩红剑翼轻轻一振，空间顷刻爆破，风萧瑟出现在了通道旁。

他没有理会在近距离下，被气势之力冲刷得即将崩溃的空间通道，这是贰号需要维持的。

他也不敢回头去望受爷，只留下一个渺小的染血背影，以及背上的千丈猩红右翼。

“受爷，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