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帝，颜无色！

一人进场，各方皆停。

所有人抬眼望去，只觉那沐浴在炽光之下的金袍老者，与天齐高。

“不要动。”

“再控制好你的心跳，也不要跳。”

梅己人凝重传音过来，徐小受早有所察觉周围环境的异常，一动不敢动。

烈阳当空，九霄之上轰鸣几声响，再是四道祖源帝劫降下。

然而此次，姜布衣甚至还没有动作。

便见那紫红色的祖源帝劫在降落途中，像是被无数透明的光线切割而过，当场分化细密的雷线，往四方射去。

雷线散射，又被切割成雷雨。

雷雨点点，再被切割成雷雾。

雷雾又被切割，消散成了光点，最后化作虚无。

偌大一击祖源帝劫，在层层削弱之下，当场消散于无了？

“受到惊吓，被动值，+1。”

透过“感知”，徐小受瞧见了祖源帝劫降落之前所不能察觉到的一些细节。

因由雷劫轰击，罪一殿内，被打显出来了一些充斥在这方世界里的细密光线。

这些微不可察的光线，在光渗透进每一个角落时，分明已经刺透在场万物。

包括人、围墙、大殿……构造成了一个看不见的，但美轮美奂的光系网格世界。

梅己人、黄泉、姜布衣，乃至徐小受自己，肉身之上，全被光线穿过，无一例外。

如一动，或许便要似那祖源帝劫，被瞬息切成碎片。

这，就是方才所有人在光出现之后，突然不动了的原因。

这一幕，似曾相识！

徐小受回忆起了八宫里一战。

彼时苟无月座下，就有一位光属性的斩道白衣，名为尝翼。

他使用了一式“光线律动”，控住了全场。

有人胆敢一动，便会被充斥在世界之中的细密光线，当场切成碎片。

徐小受犹记得，那是他一次性获得最多被动值的时刻，高达极限值“9999”。

瞬息之间，被造成超过万次的伤害！

而今，颜无色的能力，就同尝翼此式一模一样……不，犹有过之。

这二者，有无联系呢？

那位白衣尝翼仅仅只是斩道，颜无色却是巅峰半圣，炼灵之光！

在他本人都还没进场之前，整座罪一殿，就已经被他掌握了，如同被圈进了他的界域之中？

只不过，哪有这么强大的界域？

“这是‘光能世界’，属于颜无色的界域，可以说是炼灵界最强大的几个界域之一。”梅己人传音。

真是界域？

徐小受差点没瞪大双眼，却及时控制住。

所以，并非炼灵师不强，也并非到了太虚层次，界域就会跟不上战力了。

而是以前见过的炼灵师，鲜少有能把界域修炼到同他修为境界一样的高度上去的？

是了……

在半圣之下的同境界里，大多数炼灵师，总得被古剑修压一头，难显峥嵘。

但颜无色显然不在此列，他是炼灵之光，是炼灵界的扛把子，他的各项能力，均有着力压同境界古剑修的高度？

“这个光能世界，有多大？”徐小受嘴不动，唾沫都不敢咽，却忍不住传音。

他“感知”囊括万里，却发现万里之内，全是光能世界！

得以想象，也许整个罪一殿，都已被无形的光线穿透。

毫无疑问，徐小受的传音，被在场诸圣拦截了。

不约而同的，黄泉、天人五衰、姜布衣、寒爷……大家各自都还没能适应光能世界，各自都无法控制好自己的下意识动作，眼球一熘，瞥向了徐小受的方向。

什么时候了，你在纠结这个？

下一秒……

“啪啪啪啪！”

黄、天、姜、寒四大半圣，各自双眼飞出了血花，童珠被无数光线切碎。

飞溅的血花在半空再被切碎，化作血雾；飘落之时又被切碎，消散于无。

“受到腹诽，被动值，+4。”

“受到锁定，被动值，+4。”

一句话，四圣为我眼瞎？

徐小受看得眼皮一跳。

下一秒他右眼也被切碎了，短暂被血液湖住，待得血色也被切碎时，眼前世界才恢复光明。

“受到攻击，被动值，+9999。”

颜无色笑意岑岑的望来，随口应道：

“光，所照拂之地有多大，光能世界便能蔓延有多广，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也就是说，只要这老头子想，虚空岛都可以在他的掌控之中？

徐小受心头惊骇，却不敢点头回应。

梅己人传音道：“光能世界再有异动，使用无剑术，就在下一波祖源帝劫到来之时。”

如此，便能脱困？

徐小受脑海里快速回忆起无剑术的运用之法。

也就还好己人先生此前给他演示过了八大剑术各自的第一境界。

不然这会儿，徐小受只剩个消失术可以用了。

但要在现场这么多半圣面前玩彻底消失，那将反会是最瞩目的那个。

说不定第一个死的，就是敢这么做的自己。

“好的，我记住了。”徐小受故意传音。

啪！

天人五衰的眼球又炸了。

他忍不住头一偏，却及时止住了这个动作，结果还是整个脑袋被切碎掉。

“受到诅咒，被动值，+1。”

徐小受差点没笑喷出声，大家都适应了，怎么就你天人还在关注我？

等等！

来自天人五衰的诅咒？徐小受表情忽然僵住。

时之国中，贰号并不曾像饶妖妖那样，被困于时间之力中，无法情绪自拔。

于他而言，颠乱的时间，不过是让他重塑了一遍过往罢了。

哪怕是知识库里的信息再混乱，再反复来回折腾。

贰号自身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依旧能掌控好思维中的一切。

但凡不是身体上的退化，时间之力，就无法持续性控制住这位天机神使。

黄泉的时之国是强，对贰号来说只有空间禁锢这一层，起到了略长时间的控制作用。

提剑，一斩！

周身时空道则噼碎，贰号从时之国中走了出来。

解放态·天机神使针对环境强大的处理能力，令得贰号可以从容举步。

每走一步，他的身躯在细微之处自动分裂，于光线切割之前完成了分离，越过光线后又再次聚合。

分分合合，行走于光能世界中，贰号如入无人之境，完全不受影响。

“颜老。”

他率先对着颜无色点头，而后不见感情的将自己掌握的所有情报，具数陈出：

“夜枭阵亡，已被天人五衰吞噬，天人用血世珠封圣成功，亟待更换半圣位格。”

“饶妖妖剑意同黄泉时空之力去过同个方向，应是血界，而今黄泉归来，不见饶妖妖，推测她受了血界环境和时间之力的影响……在此地斩黄泉真身，饶妖妖应可脱困。”

“姜布衣三颗三劫难眼，一在徐小受身上，其余的和最后一颗三厌童目，都在黄泉、天人身上，其半圣位格为天人五衰所夺，已经无救。”

“梅己人无法出手，最多再行一剑，推测放逐倒计时只剩一两天。”

“寒天之鼬战力不高，这位颜老打过，应该知晓。”

“徐小受状态诡异，不见他使用免死令，早该规则死亡，迄今还能活着，缘由暂时不详……他之前入过特殊状态无法动作，推测和虚空岛之灵有关，四成概率。”

“次面之门从宇灵滴交到了黄泉身上，真伪不辨，宇灵滴在那，尚未死亡，可以验证。”

贰号道完一指，颜无色顺势偏头望去。

话是说着没死，但贰号不指，颜无色还真看不出来那坨鼎内破烂的无头之身，叫做灵部首座宇灵滴。

他记得，这个小伙子，明明是个小伙子来着。

徐小受听完贰号的分析，背嵴都在发寒。

这位天机神使太可怕了，简直是在战场上装了一个拥有超强计算能力的智能大脑。

在这般乱战之局中，场内、场外的所有信息，他还能捋得如此清晰。

跟这样的人打，什么时候被算死了，可能都还不知道自己死了！

“麻烦事一大堆，你不会说一件，让本帝处理一件么？”颜无色略显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他回忆了一遍，发现自己前面的都快忘了，但对宇灵滴的印象最深。

于是第一动作是伸手招来了青铜鼎，给无头之身滴入了金色圣血。

全场看着，默不作声，也无动作。

“彼此牵连，一件一件说，事后你得骂我。”贰号摇头应道。

颜无色倒不是真计较这些，瞥了侧方某位剑圣一眼后，开口讥讽：“你打不过梅己人？”

“意外。”贰号不曾羞惭，平静道，“再来一次，结局两说。”

徐小受心道你是记录完了己人先生的剑招了吧？

可望着宇灵滴一点一点恢复，他心急了，想要传音给己人先生，又怕被拦截。

“别动。”

梅己人适时传音提醒。

徐小受压下焦躁，隐约觉得内有玄机。

是啊，为什么大家都不动呢？

黄泉忍一波痛，用时空属性转移一下，光能世界应该就对付不了他和天人五衰了才对吧？

大家都这么给颜无色面子吗？他多大脸啊！

一步一步，等这老头来秋后算账？

其余人等得了，姜布衣等不了了，见这二圣议事完毕，他终于找到缝隙插嘴，颤声道：

“颜无色救我！”

“我现在是你们的人，我同宇灵滴签订了契约！”

颜无色偏头望向贰号，见贰号点头，这才抬眸眺向了天边的祖源帝劫。

又一波雷劫酝酿完毕，即将落下。

祖源帝劫是一波更比一波强，光能世界意外为姜布衣挡了一劫，已是莫大帮助。

接下来，颜无色也不敢出手了，否则他也得给帝劫盯上！

“啧”了一声，颜无色道：“别说本帝了，道小子来了都救不了你，你怎么想的，在这里渡祖源帝劫？”

“这都是为了救宇灵滴和你们的天机神使！”姜布衣眼眶怒红，浑身魔气缭绕，却一动不敢动，“本圣被逼无奈！”

颜无色见其惨状，于心不忍，毕竟也算多年相识，他看向贰号：“有办法吗？”

“说了，没救。”贰号道。

“听见了吗，你没救了。”颜无色表情同情的复述一遍，像这样做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姜布衣怒火攻心，身子一抖，却被光能世界切成了血人，急忙停止动作。

他失神了。

动不能动。

反抗没法反抗。

只能静静等待死亡。

希望的光，终究是不曾照拂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上吗？

“救救本圣吧……”姜布衣唇齿一动，无声呢喃，下颌便碎了，凄惨流满一地。

轰隆！

祖源帝劫，如期而至。

颜无色眯了眯眼，一挥袖。

姜布衣身周，以及同祖源帝劫连通的空中，细密光线全部消失。

这既是对祖源帝劫的尊重，亦给予了姜布衣最后的尊严。

“哈哈哈哈……”

姜布衣如释重负，癫声一笑，身形化作血烟，反欺而上，选择直面祖源帝劫。

他在北域普玄姜氏还有最后一具未完成的半圣化身。

可于祖源帝劫而言，这没有多大用处。

若是假死寄神回归圣神大陆，待得于北域重生，此举同样会被视为挑衅祖源帝劫，照样会再次引来帝劫。

而且，这假死之法能不能成，尚不一定……

姜布衣放弃求生了！

最后时刻，他不想让整个北域普玄姜氏，为自己陪葬。

就做回自己吧！

穿过罪一殿，鸟瞰虚空岛。

行进途中，姜布衣穷尽了毕生最后一丝气力，将浑身血色洗净，将本体，解放成了最为瑰丽的仙彩流云。

这份美好，就如那日道成之时，七彩洒向北域，圣音遍传四方。

帝劫降时，姜布衣甚至已无力凝聚成型。

可仙彩流云汇聚勾勒，画出了一个高卧于空的云中圣人虚影。

他倒提酒壶，姿态肆意，笑看帝劫到来。

“圣，不可辱。”

恬澹的圣音传遍虚空岛，惊得满岛炼灵师，抬首眺望。

轰隆！

紫红帝劫降落，七彩流云飞溅，圣力的光点，遍洒虚空岛。

“呜……”

大道呜咽，万物哀鸣。

虚空岛上的炼灵师不由心生悲伤。

哪怕九成九的人不曾经历过这种事，此时亦能从大道之中得见真知。

圣陨！

就在方才，就在帝劫之下。

有一位真正的半圣，渡劫失败，身死道消。

霎时间，所有人脑海里几乎都闪过入岛前了解过的大差不差的讯息：

“天空之城，是有着封圣道基。”

“然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里更能埋葬各地太虚、半圣，以各种方式。”

徐小受不知该如何形容心头复杂。

他亲眼见证了圣陨——从一开始同姜布衣博弈，到如今见证他的死亡。

该说，自取其辱吗？

不！

姜布衣从头到尾，只是急了点。

但展现出来的算计，一般人真顶不住。

他之圣陨，只能怪这局内跟他博弈的，个个都比他阴，且比他能忍。

无论是从没露过面，但一直掌控着圣神殿堂一方行动的道穹苍。

还是从姜布衣招惹水鬼开始，便必然也会盯上他的某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八。

还有最重要的正面针对他的黄泉、天人五衰。

只能说……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注）。

心头唏嘘，并不曾持续多长，因为自身生死，尚且不明。

就在姜布衣圣陨之前，在祖源帝劫最后一波落下之时，在己人先生说的那个关键节点到来之际。

徐小受尚未使用无剑术，就清晰看见，战场中有人动了。

这第一个动的，是黄泉！

……

注：这句是曹雪芹曹先生写的，出自《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