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空间碎流之中。

黑暗是一切的主色调，四方上下失去了概念，只有呼啸的空间之刃和空间风暴，在漫无目的的肆虐着。

在这本该毫无生命痕迹的无声之地中，饶妖妖正捂着断臂，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前快速起伏，目中留有余季。

“还好……”

“差一点，真要着了他的道！”

无声的摇着头，饶妖妖尚在调养自身状态，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感知模湖。

此前，她被徐小受斩断一臂，被有四剑和圣裁之剑的力量炸出了内伤。

本想着自身伤势，能撑一时是一时。

最关键的，还是得趁徐小受轰碎山海凭会受到的反噬重伤，直接带走他。

哪曾想，自己是无所顾忌了，目标直指徐小受。

徐小受却也没有任何对人世间的留恋，操纵着天机神使，抱着她就选择了玉石俱焚。

半圣级别的自爆攻击……

若不是有“守生徽”，如此近距离下且无法动弹的情况下，饶妖妖感觉自己真得于此地瞑目了。

守生徽，饶之一族中的天才者才可得到的长辈赐予之物，能于生命受到威胁时激发，护住低境圣帝之下的一切攻击。

饶妖妖自修剑以来，行走圣神大陆，从没有被人逼至这一地步过。

今日，她差点儿玩完了！

天机神使自爆已经完成，这一空间碎流中，散逸着的全是混乱能量。

然饶妖妖的状态，同被天机神使抱住前相差不大。

有着守生徽的隔绝，她除了心神稍乱外，连多一丝一毫的损伤都无。

“徐小受……”

捂着断臂，伤口隐隐作痛，饶妖妖无声呢喃，思绪有些波动。

她知晓，徐小受敢玉石俱焚，说明那个操纵天机神使的人，根本就不是他的真身。

这足见徐小受之可怕！

多少年了？

饶妖妖自七剑仙之后，已不曾再接触过如此天资卓绝之辈。

即便在她还为太虚时，有人告诉她，她会被一个叫做徐小受的年轻人打败，她都不信。

更何况，她现在明明贵为剑圣。

长而翘的眼睫毛一颤，饶妖妖很快清醒了回来，不再去胡思乱想。

真正的徐小受还没死，外边不知道还会被搅弄起多少风云。

趁着这个时间，恢复一下再出去吧！

空间碎流中，饶妖妖再度进入调息状态。

可惜她身上并没有复躯丹，那断掉的手臂，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回来了。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待得状态才稍稍恢复一些，气海圣力又生，勉强算恢复了个三四成罢，饶妖妖突然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

她的圣力在丢失！

力量，在往血液流散，像是被其中的什么隐形的东西给吃掉了。

“是徐小受？”

“他什么时候留下的后手？”

在发觉这一异常后，饶妖妖突然惊悚，第一时间回想到了天机神使自爆之前的画面。

那是自己为数不多和徐小受零接触的时候。

虽然中间还隔着天机神使这个外壳，但如有可能，他也只会是在那个时间点上，在自己体内留下了什么。

可思来想去，那个时候的徐小受，除了阻碍自己进行防御，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手段。

他的力量，也根本不可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侵透自己的身体。

“不是徐小受？”

饶妖妖已经来不及思考更多了。

因为伴随着她一发现这异常，气海圣力流失的速度，在成几何倍数增长。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圣力再生的速度，已经和流失的速度持平。

“无剑术！”

“莫剑术！”

“心……”

饶妖妖所有手段都尝试了，却无法阻止这种怪异的出现。

就仿佛她的身体还是身体，一切明明也还都正常，但血液突然觉醒了灵智，想要分走更多的圣力。

于是乎，气海圣力就更多的流向那边。

对于这点，贵为半圣的饶妖妖本可以轻松阻止。

可她却惊骇发现，血液中的“灵智”无论是在意念层面的抗拒上，还是在炼灵层级的博弈上，不差她多少！

她是能遏制这种力量流向的古怪趋势，但只能一点点，遏制不了多少。

自己的身体本就会分走一部分能量，这属于正常现象。

现在不过是这种正常现象被放大了！

它分明不正常，但身体的一且机能又没有发生警惕、报警，反而认为这种现象十分正常！

“冬。”

心脏勐一抽，饶妖妖陡然失去了一瞬意识。

下一息，体内突如其来的刺痛感，令得她失声惊叫了出来。

“呃啊——”

血液中的“灵智”似乎终于吞够了能量。

嗤啦几声，饶妖妖的皮肤被突然加速的血流冲破。

那些血水在破开身体后，化作水墨色，勾勒成一条条灵动的水蛇。

水墨色的血蛇！

“这、这是什么？”

可血蛇根本不会回应。

破体之后，水墨血蛇回敛。

有的缠绕捆绑，束缚住了饶妖妖的行动；有的刺入钻出，瞬息便将饶妖妖全身穿破……

大量的血液溅开。

而不管是体内，还是体外。

一旦关乎于“水”的一切元素失去了饶妖妖的主动意识控制，通通都会被染成水墨色，化作血蛇。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还在空间裂缝之内的饶妖妖，便被无数水墨血蛇包裹。

她若化身成为了含包待放的黑色水仙花，被困在其中，失去了动静，连呼喊声都难以发出。

……

堕渊之上，暴雨依旧。

一句惊喜道完的水鬼，转眸瞥向了烧红的玄铁剑震裂出的空间裂缝处。

他手指轻轻扬起，优雅一勾。

“黑天仙。”

所有人都还愣着，不明那所谓“惊喜”究竟是什么。

下一秒，便见空间裂缝中迎着暴雨，轰的反向涌升起了滔天泉流。

如同喷泉一般的黑色泉流在往四散溅射开落后，只留下中间一杆粗大的水墨花枝，以及枝杈末端那往下方垂落的水墨花骨朵。

“这是……”

九天雷声一震，徐小受勐一醒神。

他从那水墨花骨朵之中，嗅到了一丁点饶妖妖的剑意……

所以，第二真身至死都没放弃过控制，饶妖妖还没死？

但是，她却被水鬼拿下了？

就被困在这花骨朵状的水墨棺材当中？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你想做什么！”

颜无色陡然回眸，怒目而视。

他同样感应到了那巨大花骨朵中饶妖妖的气息。

饶妖妖既然没在天机神使的自爆下死亡，就该是饶之一族圣帝出手了？

所以，她得到了机会，应是选择伺机脱身，之后返回才对。

颜无色在这里拖延时间，有一大部分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要给圣神殿堂方其他人机会。

可水鬼……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明明在自己眼前侃侃而谈，聊完了他在从罪一殿到堕渊的一切布局。

他却又在不知何时，将饶妖妖都给拿住了？

怎么做到的？

墨色的花骨朵中，不时爆射出来可怖剑气。

可水本就无有固定形态，一被分破，张力又拉扯汇拢，继续维持含包的墨色水仙之态。

“呵。”

水鬼轻笑了一声，收回目光，望着颜无色，缓声唏嘘道：

“我曾问过八尊谙，古剑修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他跟我说，是在他无法出剑的时候。”

“没法出剑的古剑修，相当于没有了攻击，自然也就没有了防御，没有了速度，跟着也会失去生命。”

顿了下，瞥了眼那在含包花骨朵中停止了剑术挣扎，却从中亮起了圣力气息的饶妖妖。

水鬼再次收回目光，笑意盎然道：

“八尊谙又反问我，炼灵师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我想了又想，想了再想，发现如果是不同级的炼灵师，他的弱点肯定是太弱。”

“但如果是跟八尊谙同级别的炼灵师，我几乎找不出他的缺点。”

“最后，我只能这般回应他……”

水鬼的目光从整座虚空岛无数炼灵师的身上扫过，在暴雨之中声音悠扬：

“炼灵师最大的弱点，该是在他遇到了绝对奥义的时候。”

轰隆！

水墨色花骨朵中，陡然有狂风爆破，将花朵撑开，将墨色盛放。

“风起势，狂乱不止！”

伴随这一声高呼，所有人都瞧见了盛开的黑天仙之中，饶妖妖提着剑飞了出来。

可她的身上，还留有细碎的水墨血蛇。

那是她的血液，是她摆脱不掉的自己。

“宇墨！”

“你是宇墨？！”

腾空而起的饶妖妖还有惊骇。

仅仅这一手难缠的“黑天仙”，她认出了出手者的身份。

古剑术完全斩不断黑天仙！

因为那些水墨血蛇，是饶妖妖自己的！

无剑术，血蛇跟着无。

莫剑术，伤的是自己。

哪怕是幻剑术置虚为实，无剑术无有转换……

一旦将施剑的对象瞄准为血蛇，下一秒就是在攻击自己！

所幸，除了古剑术，饶妖妖炼灵之道也堪大用。

风属性最不惧的就是这等缠身攻击，炸开黑天仙之后，饶妖妖得以脱困。

但唯有一点，饶妖妖不能明白。

水鬼明明在外，她在空间裂缝之中，都不曾被黑色雨水波及，如何会中招的？

“你，什么时候……”

“还搞不清楚吗？”水鬼一笑，“不止陌生人的东西不能乱吃，熟人的丹药也不行哦。”

暴雨之下，饶妖妖如遭雷击。

“呵！”

对于黑天仙被破，水鬼并不觉得意外。

他就像那稳操胜券的最后赢家，依旧笑着，不再关注饶妖妖，而是看向颜无色：

“万景穿衣？”

颜无色一怔，没能意会到水鬼的意思。

水鬼再看向烧红的玄铁剑震开的空间裂缝，轻轻摇头：

“天机神使的，道则装点？”

徐小受听得一愣，这两式有一个共同点，从天地和道则中借用力量。

视线一挪，水鬼再瞥向了天边正在极速清理自身残留水墨血蛇的饶妖妖：

“还有……古剑术的，山海凭？”

天边，饶妖妖没来由心头季动，多了惊怖感。

她知晓这是心血来潮，可是她并不知道接下来会迎接什么。

她身上的残余血蛇，还是没能完全清掉！

这玩意儿从自己的身体出来，只要那个“灵智”还在，她于事无补！

而灵智……

水鬼不死，灵智怎么可能全消？

水鬼还在笑。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还在漫不经心的笑，彷若已将饶妖妖的生与死，掌于手中。

他缓缓抬起右手。

暴雨之下，虚空岛上所有人睁大了眼。

如果说以往的他们没机会接触炼灵师的最终奥义，连宇灵滴都碰不上的话。

那么现在，在他们眼前站着的，就该是炼灵之路道之尽头的那个身影。

“对于道的运用可以演化出无数种方式，对于道的理解，却只会归就于一个结果……”

迎着众人期待，水鬼右手一抬，在胸前往天的方向，竖起了两根手指。

这其实是一套印决的起手式。

只不过，现在他并不需要伪装——关乎于“水”的灵技，他本就全都可以瞬发。

“奥义·水墨世界！”

虚空岛伴随雷鸣，陡然一震。

饶妖妖还没能清理掉自身异常，动作忽然止住。

环顾四周，便见以水鬼为中心，他脚下的水系奥义阵图亮起，骤亮无比。

不过瞬息，连让人反应的速度都没有。

那奥义阵图扩大，直接蔓延过了堕渊、罪一殿、血界……几乎覆盖了整座虚空岛！

“轰隆隆——”

伴随一声巨响，从开始到现在降落在虚空岛上的黑色雨水，积蓄在各种坑坑洼洼之中的水墨颜色，浸透了虚空岛万千生灵死物之根本的那份力量……

终于启用！

以虚空岛边缘为界，黑色如同龙卷的无数泉流喷涌上天，结界升起般在罪一殿遗址的中央位置完成了闭合。

世界突然就像被扔进了空白图卷中的立体水墨画。

画中的每一根草、每一棵树、每一个人……从顶上延伸而出一道水墨画线。

万千水墨画线汇聚，涌向了堕渊上几乎被这一切变化看懵了的饶妖妖。

“这……”

饶妖妖一剑才堪堪立起，竟发现山海凭无法触动！

虚空岛的生物、死灵，在此刻都不愿意成为她的凭借！

它们体内或多或少的水分，跟自己体内的血液一样，诞生了“灵智”，有了反抗意识。

这一刹，饶妖妖懂了。

如若说山海凭是她初入的情剑术的第二世界，为此她得到了古剑修专属的剑道奥义阵图。

那么，相对应的这份隶属于第二境界才有的阵图，人家水鬼早在几十年前就修炼出来了。

现在……

已是大成！

已臻圆满！

仅这一耽搁的功夫。

在外人眼中，饶妖妖如同傻眼了般，被那千千万水墨画线锁住，拘在了半空，动弹不得。

“褪。”

水鬼轻声一字落下。

奥义阵图再一闪，水墨世界轰隆一震，墨色如雨，从天坠落。

结界，碎了。

但万千事物留下的水墨画线，并不曾消失，而是将半圣饶妖妖，彻底锁死在了高空。

“受到惊吓，被动值，+1。”

龙首之上，徐小受已经看呆住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他的记忆力是如此之好，一看到水鬼的那个印决起手式，就想到了罪一殿的宇灵滴。

那个时候，宇灵滴一式“天泽国，水晶宫”，也是召唤出来了水之世界。

它将几乎整个真煌殿都覆盖，还入侵了罪一殿的一部分，广度已足够吓人。

最后，宇灵滴却被自己打得连水晶宫都丢失。

而今，水鬼这一式，起手式和宇灵滴的一模一样，覆盖范围却是整座虚空岛……

“这，就是天泽国的进化版本吧？”

徐小受呆呆望着蔓延在整座虚空岛上那逢山而拐，逢川而聚的黑色水流。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也许，这就是当时水鬼为自己放下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