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人能够痛饮便是豪迈，行事直接便为豪爽。

喜酒之人比比皆是，然真正懂酒的人却是难得。

灯火无罩，有飞蛾扑火，随后落在灯油之中一番挣扎，片刻后便失去了生息，化作了油灯的养分。

这便是它的命运。

飞蛾扑火并不是因为它们生来就很喜欢火，而是因为它们的无知。

一盏油灯便能够让它们测底地失去对于方向的判断，可见它们的感官是何其的羸弱，亦或是太过于敏感。然好在世上的飞蛾无算，不是每一只飞蛾的生命里都会有运气出现火光。

风吹偏了火苗，随后便听到了及其细微的脚步声。

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的手里拿着一把刀，火光照耀了他的脸庞，微弯的火苗在他的眼里熊熊燃烧。

“酒家，上酒。”来人道。

少年依旧饮酒，对来人毫不关心。

为什么要关心？

刘伯伯道：“客人想喝多少自己拿，随便拿。”

来人闻言只得自己拿酒，随后坐在少年的对面饮了起来。

那是一个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上一眼就会吓着小姑娘的男子，他脸上的疤痕好似将他的脸已然分作了两半，导致狰狞，扭曲，可怕。

可少年却未害怕，由始至终，他甚至都没有看过来人一眼，即便来人此刻就坐在他的眼前，他也不以为意。

“酒是好酒！”来人感叹一声，却也只是感叹了一声。

刘伯伯道：“酒虽好，客人却未必是专程前来品酒的。”

来人并没有否认。

刘伯伯问：“客人所寻的那个人可是我？”

他有些好奇，毕竟他不记得自己曾经还认识过这么一号人物。

然还未等对方开口回答，少年却抢先一步道：“如此叔叔便猜错了，这位汉子应该是来寻小侄的。”

来人闻言看着少年，问：“你就是江小白？”

少年道：“我的确是江小白。”

来人道：“那便没错，我确实是来寻你的。”

刘伯伯笑了，道：“江小白像是酒的名字。”

少年道：“因为父亲好酒呀，所以在他看来，这有可能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名字了。”

刘伯伯连忙点头同意，道：“不错，这也的确是个很好的名字。”

来人道：“那人是你杀的？”

江小白自然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那人指的是谁，刘伯伯似乎也已知晓。

江小白终于看向来人，道：“那人的确是我杀的。”

来人好奇，问：“你今年有多大？”

江小白道：“如你所见，快十四岁了。”

来人有些不信：“年芳十四，如此你有什么本事杀他？”

江小白道：“自然是凭真本事，我一向都是凭真本事杀人。”

来人闻言笑了，道：“看来你年纪虽小，却已杀过很多人。”

江小白道：“不多，也就三四个而已。”

江小白接着道：“一个是杀猪的屠夫，一个是山西的恶霸，一个是家父的仇人，还有一个，我不记得了。”

而不记得的那位，自然便是来人口中所说的那人。

来人问：“为何只有一个你记不得？”

江小白道：“那自然是因为只有一个最为无趣，不需要记得。换句话来说，他有什么资格让我记得？”

“你的人虽小，口气却是不小，”来人接着问：“你通常都是用什么东西杀的人？”

江小白看了看来人手中的刀，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两把刀。

来人有些难以理解：“你果真是用菜刀杀的人？”

江小白道：“我所用的并非一般的菜刀。”

来人好奇：“哦？”

江小白道：“我所用的是两把菜刀，祖传的菜刀。”

不得不说这个说法很风趣，也很搞笑，然来人却未笑。

毕竟再多么牛叉的菜刀，归根结底它也还是菜刀。

他道：“你可知那人是我的兄弟，最好的兄弟。”

江小白道：“所以你是来替他报仇的？”

来人眼中是有杀意，随后却又增添了一丝迷茫。

江小白道：“若你好兄弟不死，那么有朝一日他定会寻人杀你。”

“何以见得？”来人自然不会相信。

“罢了！”江小白叹息一声，道：“第五个。”

“什么？”

话刚出口，还没等来人有所反应，忽闻刀光一闪，鲜血喷洒飞溅，他的头颅便翻滚着飞了出去。

如同被瞬间削去屁股的葱头。

江小白的刀很快，出手更是干净利落，以至于来人的头颅与身体神经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身子倒在桌上，头颅砸在门边，随后反弹一下又滚了回来。

那头颅的眼珠瞪得死大，这代表着他的时间，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方才的那一秒。

刀光旋转回鞘，江小白道：“我说你是我所要杀的第五个人。”

然来人却已无法再听到他所说的话，也没有机会再听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江小白再度叹息一声，道：“只可惜，我也不会记得你。”

刘伯伯看着少年，他的神色如常，目光平静。对于这样的结果，他也似乎并未感到有丝毫的意外。

因为不必意外。

他道：“或许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胜过你的父亲了。”

或者说他现在就已经是超越了他的父亲。

江小白举起酒坛，道：“此酒请叔叔共饮之。”

面对着血腥，面对着尸体，他似乎很有酒欲。

……

明月楼。

芳语与李花对立而坐。

半晌，小丫头芳盈送来一小小的托盘，放下后还不望瞪了李花一眼。

芳语掀开红布，盘中竟放着两枚闪闪发光的金锭。

她道：“这便是答应过给公子的好处。”

李花看着案上的金锭，有些自嘲，道：“可在下分明什么也没有来得及做。”

芳语闻言笑道：“所以才只有两枚。”

李花问：“如若不然，还会有更多？”

芳语道：“是的。”

李花又问：“为何如此？”

芳语道：“我请公子留下，公子既然答应了，也做到了，那么这便是公子应得的，毕竟公子也的确浪费了一些时间。”

“人情亦是如此？”

芳语道：“我许公子一个心愿，公子不妨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