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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五十三章 盲殇(二)

    作品:《走过那春天

    碾房的机器还在轰鸣。

    陶晓伟一手半抱软踏踏的王立军,连忙问老奶奶:“你给他喝了什么?”

    王丽丽吓哭了,指着床边的口盅说:“发烧药。”老奶奶点点头,急得说不出话。

    陶晓伟一手取过口盅,一股呛人农药味直扑鼻子。他朝碾房大声呼叫,一把抱起王立军往门外跑。

    碾房里的人听到厉声呼叫,跑出去。王福贵发觉异样,熄掉发动机,奔出来。

    “不好了!王立军农药中毒!”陶晓伟抱住王立军冲出门口。

    王福贵跑过来,一看,侄子面色铁青,满脸污物,口还在冒着白沫,眼鼻带血。他慌忙问道:“怎么会这样?”

    “是农药!”

    王福贵急忙推出自行车,陶晓伟侧身跨上后座,两人匆匆往镇卫生院飞驰。

    王福富和莉莉回到村中,听到自家那里一阵哭叫喧闹,感到不妙,疾步奔跑到家。

    门口的人看到他俩,急忙叫道:“你儿子中毒,阿贵阿伟送医院,刚出村口。”

    两人奔进家门,慌忙问:“中什么毒?怎么会中毒?”

    几个人正扶着老奶奶在里屋床前看,老奶奶颤抖着手,指向掉落地上的口盅:“我拿口盅给军军喂药,他怎么会这样了?”

    王福富跑过去,拿起口盅,一股浓烈的农药味。他气愤地喝道:“你拿什么喂军军?”

    老奶奶吓得浑身一颤:“是你妈熬好的中药,叫我准点给军军喝。”

    “药呢?还有吗?在哪里?”

    “堂屋桌上。”

    王福富转身出堂屋,桌上果然放着一个脏塑料瓶。他紧走几步,一手抓起瓶子看,是装鱼肝油的旧瓶子。他扭开盖子,呛人的农药味扑鼻而来。

    “这哪里是中药?是农药!”王福富愤怒叫起来,声音变调。

    “怎么会是农药?是你妈放桌上的。”老奶奶也吓坏了。

    王福贵下意识往桌底一扫一眼,桌底横躺着一个一样的瓶子。他急忙弯腰捡起,打开盖一闻,中药味。他气得指着奶奶说:“你!你!你拿错了!你这老糊涂!”

    老奶奶吓得全身慌乱,一屁股跌坐地上:“拿错了?怎么会?我怎么会拿错?”

    王福贵拿着那个装中药的瓶子递给她看,气得手在发抖:“这才是中药的瓶!”

    “是我拿错了?”她想起来了,“是花猫!是花猫把药瓶绊倒了!天呀!我该死!我老糊涂啊!”她愧恨不已,瘫软在地上,手拍地板,痛苦地自责道。一会儿,她想了什么,生气地骂起来:“是谁?谁把农药放在屋里?”

    王妈回到近家的时候,感觉不对劲,家里一片嘈杂,紧走几步到家,担心地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门外的人告诉她,军军吃错农药,中毒了,已经送往医院。

    王妈听说孙子中毒,紧张地往屋里跑:“我煮中药让老奶奶喂他,他怎么会中毒?”

    看见儿媳莉莉吓得瘫在椅子上,她惊慌地问:“军军怎么样了?”

    王福富见母亲进来,着急地问:“妈,屋里怎么有农药?”

    见莉莉没有力气回答,王福慌忙问儿子:“军军怎么样了?”哪里顾得上回答药瓶的事。

    “阿贵阿伟送医院了。莉莉,快,我们上医院。”王福富心里慌乱一团,也顾不上再问农药的事。

    莉莉像被霜打蔫了一样,没了主意,只哦一声,趔趄着跟在后面。出大门,王福富抓牢车把,叫媳妇抱紧自己,飞一般驶出村外。车子颠簸厉害,左右摇晃。莉莉死死抱住王福富,任他拼命踩踏板。

    邻居已经把老奶奶扶起来,坐椅子上。她惊吓过度,有气无力,缩在一角,样子变小很多,她一个劲地喃喃自语:“我怎么会拿错呢?我怎么会拿错呢?”

    王妈这才留意到老奶奶,她扑到椅子前,急忙问道:“妈,我煮好的中药呢?军军怎么会中毒?”声音因为紧张颤抖。

    老奶奶看到儿媳,一把抓住她的手,痛苦地自责:“我怎么会拿错呢?我怎么会拿错呢?”

    王妈摇着她的手,焦急地问:“你拿错什么?我煮好的中药呢?”

    老奶奶这才回过神,看住儿媳的脸:“屋里怎么会有农药?谁把农药放屋里?”

    王妈见她老糊涂,答非所问,反复问道:“妈,我问你,你拿错什么?我煮好的中药呢?”

    她还是焦急地看着儿媳,重复那句话:“屋里怎么会有农药呢?屋里怎么会有农药呢?”

    王妈见她问得奇怪,仔细想了想,脸色惊慌起来,慌忙问道:“农药藏桌底,你怎么会拿错?你说呀!”

    老奶奶因为说话太多,已经喘不过气来,全身起伏厉害,只含糊不清地说:“猫!猫!”

    五岁的王丽丽吓得一直在抽噎,见老奶奶说猫,扑进奶奶怀里,说:“是花猫!”

    王妈搂住孙女,摸着她头发:“丽丽不怕,哥哥会好的。”

    老奶奶深吸了几口气,缓过神来,眼里带着怨恨:“是你放农药在屋里?你也糊涂呀。那天,花猫窜上桌,把药瓶绊倒桌下,又弄倒桌底的瓶子,我哪里知道?我竟然拿错农药瓶。”

    这时,王宗良气鼓鼓闯进来,听到母亲的话,愤怒地敲着椅背问道:“你不长眼睛吗?中药瓶和农药瓶分不开?老得不中用了?”他刚回到家门,邻居就告诉他,老奶奶拿错农药给孙子喝。他着急加生气,怒冲冲闯进屋。

    老奶奶见儿子责怪,更加悔恨,呜呜地哭起来。

    王妈听了她的话,懊悔地说:“年前给甘蔗打药,剩下两半瓶。我说玻璃瓶容易碎,就一起灌入一只塑料瓶里。农药臭,谁都不会乱拿。我还把瓶子藏在桌底靠墙的台脚后面。哪里知道弄出这样的错乱?都怪我,为什么不藏好点?”

    王宗良一听,是自己老婆放农药在屋里,气炸了,怒声骂道:“你这个疯婆子!说你疯真没错呀!怎么会这么笨啊?干嘛藏农药进屋里?平时叫你不要捡剩菜烂果,你就不听,什么剩东西都往家里揽。疯婆子!你知道错吗?你笨啊!”

    王妈本来就悔恨不已,被老公一顿臭骂,大脑一片空白,失声痛哭起来:“我不就是……怕浪费吗?今年甘蔗还要打虫……干嘛丢去?放屋外……怕猪鸡拱烂扒烂……就藏屋里。我笨呀!我真笨呀!”一边哭,一边捶胸脯,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王宗良急得跺脚:“不懂军军怎么样了?要是有什么,我打死你!你这个疯婆子。”气呼呼在屋里转。

    王丽丽见老奶奶哭,奶奶哭,吓慌了,也哇哇地哭起来。屋里,哭声杂乱悲切。

    一道斜斜的霞光投射进来,把人影拉得长长的,怪异恐怖,这是夕阳没入山头前投下的最后一道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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