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起心绪之后，洛歌三人回了太傅府，便见到了广成子。

广成子一身风尘仆仆，满目的沧桑未曾洗去——他仓促而来，显得格外焦急。

“广神君如此焦急，不知所为何事？”洛歌三者同他一道坐下，沏了一壶茶相继倒上，适才启唇问道。

“神上，小神有一要事相告。”广成子看了看祁酒和龙不离，似乎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洛歌看出他的踌躇，摆摆手道。

广成子作揖应了一声，娓娓道来心头压抑之事。

原来，自广成子独自踏上替洛歌寻找最后一颗幻灵珠的时候，他先后入了多个幻境，经历了无数三千小世界的劫难。

无意之中，广成子找到了自己曾经遗失的记忆，并由此知道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千万年前，自扶摇帝神陨落之后，那十二灵珠先是随之落入凡尘。

而后历经岁月洗礼，各自衍生灵性，分散至九界各处，吸收混沌通过星河传到九界的混沌星辰之力，等待主人的苏醒与召唤。

那木灵珠承载了姬云苏的一丝魂魄，便带着沉睡在灵珠中的姬云苏残魂，漂泊九界千万年，最终借尸还魂洛歌，而后逐一巡回其余十颗灵珠。

至于那幻灵珠，乃是掌管时间的灵珠，拥有本源的幻灵力——也便是时间本源。

较之其余十一颗灵珠，幻灵珠的灵性极其强悍——散落凡尘千百年，便拟出人形，开始四处漂泊流浪。

偶然之间，幻灵珠遇见了已经轮回转世的广成子。

广成子身上的神族残存气息叫幻灵珠辨认了出来，出于本能的亲和与依赖，幻灵珠附身其上，叫广成子与天地齐寿，并使之苏醒了前世的记忆。

与此同时，广成子也晓得了幻灵珠的存在。

在接下来的千百万年里，广成子不忘初心，一直寻找着姬云苏的蛛丝马迹。

而幻灵珠，也渐渐与之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后岁月蹉跎，因历尽沧海桑田，广成子的神识无意识尘封了过往的记忆，只记着要寻找姬云苏，助其复兴神族。

也是因此，才有了多年前，广成子化作老者与洛歌相见的一幕。

“也便是说，广神君，乃是幻灵珠？”龙不离摩挲着下巴，直接道出其中关键，“若想取出幻灵珠，只有……”

广成子点头：“不错，只有小神自裁，灵珠方可脱身，回归本位。”

洛歌沉着眉眼，直接干脆利落地拒绝：“此事不可。”

广成子和龙不离微微错愕。

唯有祁酒，逐渐深了眉眼。

苏苏是怕广成子自裁之后，自己又背负上一条人命而陷入更深的愧疚与自责吧。

从尧安，婺秋，到羌棣，洛天他们，乃至三目族，蛇族，龙氏一族，苏苏身上背负的，早便不是复兴神族的使命了。

她还有更多的仇恨，要担起来。

“若用你的命换来我神族复兴，那我宁可不要。没有十二灵珠与封神榜，我姬云苏照样可以打上他仙宫三十三重天，照样可以让他玉无情死无全尸！”

洛歌起身，目光冷冷地看着广成子，“此事莫要再提，如若再提，我便已姬云苏之名，治你违令之罪。”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骤然起身，化作一道流光离了开去。

祁酒担忧洛歌安危，紧随其后。

一时间，大厅只剩下了广成子，和龙不离。

“姐姐这一世背负的仇恨，远远超过，她还身为扶摇帝神的时候。”龙不离轻声一叹。

“小神知道，这一世的神上，已经很苦了。只是若不凑齐十二灵珠，回到超越帝神之境的巅峰实力，神上……怕是难敌玉无情啊。”广成子苦涩一笑。

玉无情历经千万年，修为高深莫测——他的实力，怕远远不止仙帝之境这般简单。

吸纳了如此多的神族气运，又有凡界香火与龙脉加持，也许，他也有可能会成为继老祖之后，成为下一个琢磨出天地本初法则的创世神。

或者说，创世仙。

龙不离默。

当今世上，神族唯一的克星便是那同洛姐姐一样——自太阳而出的逐日弓。

而逐日弓，早已经与玉无情滴血认主，千万年之间衍生出的器灵更是一世只奉玉无情为主。

纵然有十二灵珠加持，姐姐也难保不会再度受到偷袭。

更何况，是现下实力未满的她啊。

可是若要集齐十二灵珠，那么广成子前辈就必须得到献祭自己。

姐姐已经十分愧疚自己欠的人命了，而今要再担上一条，怕不是要将她往深渊里推。

龙不离头疼了起来。

广成子看着洛歌离开的方向，目光一度深远幽长。

神上，没有十二灵珠护身的您，终究还是抵不过……玉无情的啊。

洛歌离开太傅府之后，便来到羌棣的墓前。

她把羌棣和尧安的墓迁到临祧附近——有临祧城的龙脉震慑，孤魂野鬼是不敢来扰乱的。

其实羌棣的墓在迁徙的那一刻，洛歌便晓得他已经和玉晚舟一样，身形散在天地了。唯一葬在墓中的，只有那把弑神枪。

这是衣冠冢。

在他师徒二人的旁边，她还分别立了婺秋和洛天，以及祁酒的衣冠冢。

当然此祁酒非彼祁酒——她立的，乃是原身。

洛歌跨前一步，缓缓跪下。

“诸位，可会恨我这般间接带走你等的命吗？”她伸手抚摸着洛天的墓碑，眼中有一缕哀戚流淌而出。

万籁俱静。

祁酒落地，看着洛歌跪在一众墓碑前面，不由抿唇。

“阿酒，这一世，我当真是应了那会屠戮魔界时，他们对我的诅咒。”洛歌低着头，声音喑哑。

那一年她带着诛仙剑杀上七界，屠戮到魔族时，魔界老帝君临去前，留下一句愤愤不平地一句诅咒。

他诅咒她，她以及身旁之人，生生世世皆不得善终。

那一世她报仇未果，身死道消，她认识的朋友都早已轮回；

今生她报仇未果，她认识的朋友再度远去，还间接害死了许多无辜的生灵。

对于一个创世神而言，作为万族之母，她这一意孤行地复仇之路，本便是错误的啊。

可是，她咽不下那口气——她的神族子民，她的亲人伙伴全部轮回，而杀戮了他们的仙灵，却为何可以享尽人间香火供奉，为何可以受到万世尊崇爱戴？

这世道，如此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