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蒙诺索夫已经向萝莎芭说明了在此次事件中乔治所扮演的角色。再一次见到他时，萝莎芭不免有些尴尬。

而乔治仍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披了一件浅褐色的斗篷，这与他的靴子正相配。他摘下插着羽毛的帽子，优雅地行了一个礼：“早上好，萝莎芭小姐，罗蒙诺索夫先生，罗蒙诺索夫夫人。我想我已经派人把我的来意告知各位了。”

他灵巧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罗蒙诺索夫夫人。原本端坐着的萝莎芭忍不住身体前倾，急切地盯着小盒子。很快，小盒子到了她的手里。萝莎芭迫不及待地将它打开，赫然是她的订婚戒指——在岁月的作用下，银已经不那么闪亮了，但珍珠仍散发着温润的光辉。她吻了吻戒指，然后立刻戴上它，舒了一口气。

“我真不知该如何形容我现在心情，乔治！”萝莎芭捂着心口，眼里泛起泪光，动容道，“这枚戒指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失去它的每分每秒我都挂念着它！用言辞表达我对你的感谢过于单薄，请一定要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我将竭尽所能报恩！”

“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恐怕我抢了尼古拉先生的功劳，我得对他说句对不住。”乔治玩味地笑了一下，语气却十分恭敬。

萝莎芭没有在意他的后半句话，仍是无比激动地说道：“请你不要低估我的诚意！说说吧，总会有些事是我能替你办成的！”

“唔……”乔治假装思忖了一会，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么说来，也许有一件事……哎呀，算了……这事可难办……”

“什么事？”萝莎芭迫切地问道。

“我看还是算了吧，”乔治摆摆手说道，“这事可真不容易办成。”

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萝莎芭愈发地好奇，她再三强烈要求乔治说出他的请求，后者终于妥协了。

“好吧好吧，是这样……”乔治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若是能成为利威尼特宫廷乐团的首席指挥，那对我来说将是无上的荣耀。”

此话一出，萝莎芭与罗蒙诺索夫夫人皆变了脸色，罗蒙诺索夫尚且镇静，只是抓着座椅扶手的骨节有些发白。乔治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双手交叉于胸前，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三人的神态变化。

萝莎芭很快反应了过来，她看了一眼罗蒙诺索夫，后者向她摇了摇头，但并没有开口。

萝莎芭稳了稳心神，用一种平板而没有起伏的语调问道：“这就是您的请求吗，乔治·白兰士先生？”

见她端起了架子，乔治不急也不恼，轻轻巧巧地应了一句“没错。”

“那么，您是否知道，在提出这样的请求之前，您至少应该先向对方坦诚地介绍自己？”萝莎芭的心跳得极快，尽管身为公主，她很少这样居高临下地说话。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破绽。

“这是我的失礼，请您原谅。”乔治站起身，从容地行了一个礼，但语气里毫无抱歉的意味，“我想您已经知晓了我那糟糕的家世。”

“您不该用‘糟糕’来评价普罗沃斯特公爵。”萝莎芭用一种责备的口吻说道。

乔治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曾经同您讲过我的双胞胎妹妹艾波妮的故事，您应当还记得，对吗？”

“不错。”萝莎芭警惕地点了点头。

“除了相貌，我和艾波妮还有一点十分相似，那就是我们都十分热爱音乐。”乔治话锋一转，“只可惜，在普罗沃斯特公爵夫妇——请您原谅，我不愿用‘父母’来称呼他们——的眼中，音乐仅仅只是一种可以加以卖弄的小伎俩罢了。对女子来说，精通乐理可以为嫁人添加筹码。对于男子来说，这实在是无用之物，尤其是对白兰士家族的子孙来说。

“如您所见，白兰士家族世代经营的普罗沃斯特不过是个位于乔欧德南方边陲的乡下地方，普罗沃斯特公爵大概是乔欧德最不受国王器重的公爵了。加之土地不够富饶，他实在不是一个富有的贵族。在公爵夫妇的眼里，艺术收藏不过是祖先留下来的旧东西，舞会是社交的场所，参加音乐会则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

萝莎芭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她曾经以为乔欧德是世界上最风雅浪漫的国都。

“金钱的匮乏引发了对艺术追求的不理解，进而又发展为不屑。”乔治总结道，“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维持清苦的生活，然后，寄希望于他的孩子们能够振兴家族——或许我的祖父正是这样寄希望于他的。”

萝莎芭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乔治哂笑了一下：“作为一个拮据的贵族，生活可不是一些人写写诗，另一些人听听朗诵，偶偶换换口味写写散文。公爵希望他的儿子们能成为皇家骑士，然后与家庭富有且身份贵重的女士联姻。这样不仅有了体面的身份和可观的俸禄，还能借着嫁妆贴补公爵府。我的长兄除外，因为他能继承我父亲的爵位——因此他所要娶的女子必须要具备最为丰厚的嫁妆。

“公爵对他的儿子们严加训练，使其具备成为骑士所要求的每一项技能。我那三位可悲的兄长都如他所愿，成为了皇家骑士。而我对这一切毫无兴趣，我所爱的只有音乐。尤其在艾波妮离开后，我对这些所谓的亲人毫无眷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离开了普罗沃斯特，跟随内心的想法，成为了一名吟游诗人。

“从一开始，直觉便告诉我，您是一位有故事的人。公主在大婚之日逃婚失踪，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激发人们的好奇心了。凡是人们想听的，吟游诗人都能编成歌儿吟唱。关于利威尼特的新任女王，我也或多或少有些耳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此番征途的终点，正是利威尼特，对吗？”

“你的确是一位很敏锐的吟游诗人。”萝莎芭只能这么说。

“请让我加入您的征途吧，我对游历各国，通晓多种语言。对于沿途的风土人情，我比你们更为了解，我知道哪条小路最为隐蔽，哪家旅店最整洁，我也知道哪条溪流的水最甘甜纯净，哪个村庄的人们最善良淳朴，我还知道什么样的花草可供食用，而什么样的花儿最好碰都别碰。”乔治侃侃而谈着，忽然从身后抽出一枝红色的玫瑰，递给了萝莎芭，“而这朵花儿，不及您万分之一的美貌。”

玫瑰娇艳欲滴，花瓣上有一滴露珠摇摇欲坠。萝莎芭有些犹豫了。

“而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乐团指挥之位罢了。”

“即便如此，您的请求还是很荒谬。”罗蒙诺索夫突然开口说道，“如果您是看中了宫廷乐团指挥的俸禄的话，我们可以……”

“不不不，我看中的并不是钱，先生。”乔治优雅地否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