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潜能瞧见，却不代表能阻止。

脑海中志述已言明：红鳞道君所施神通源自一尊先天神魔，能运转天地间最本源的清浊二炁，一来一去，湮灭过去。

用这般强横神通来消灭证据，他阻止不得，祖灵同样不行。

三息流转而逝，待那红鳞道君再度睁眼。

凛冽阴风随之瞬止，遭灾地界也恢复大白日光景。

这道君，当着陶潜、麻衣仙姑的面湮灭证据，着实猖狂。

而陶潜尚在运转灵应，试图从灵宝天尊处得到回应，是以无暇理他。

麻衣，则是彻底恼了。

那阅尽世事沧桑都无变化的眼眸，此时显出怒色，澹澹道：

“红鳞，早听闻你趁着【钟山神】与另一位先天魔神大战后陷入昏睡状态而时常愚弄她，借其神威，满足己身私欲，原先还当是谣言，如今一瞧竟是真的。”

“你用这等卑劣手段，不怕吾宗天尊一记道音将钟山神唤醒，反过来吞了你？”

“为了这些凶残愚昧的龙族葬送道途，可值得？”

麻衣仙姑说话瞬息，也动了手。

从先前红鳞道君几句话可知，麻衣仙姑非但在灵宝宗内辈分极高，只怕在域外也有着不低的地位。

至少在寿数上，比红鳞道君年长。

这等存在遭了挑衅，哪能无有回应？

就见仙姑不声不响轻挥袖袍，却不是传说中的【袖里乾坤】，而是洒出一大片无形无质的仙光，笼罩整座蓬来海，场中那本就遭遇虐杀的万数山海界真龙，顷刻开始老去。

皮囊干枯！

血肉朽烂！

油尽灯枯！

纵是红鳞道君脚下的“海屠”也无法幸免，眼瞧着从一头强横无比的人面龙仙，变成干巴巴的，老态龙钟，白须白发，随时要殒命的老龙。

这景象，正好让醒转的陶潜瞧见。

不由得心底惊叹道：“好神通，想来这便是麻衣姑姑的【灵宝长生讨寿法】了，万物生灵，中了此法，自身寿数要么会被施法者夺走，要么便会被还归天地，以姑姑性情，这一遭应是后者，这万数龙寿加起来，只怕能凑个十万年。”

“晦明大法……长生讨寿……一时倒是分不清哪一种更令人惊艳。”

陶潜感叹时。

红鳞道君又有动作，这位山海界真龙族守护道君，这一刻却是看都不看那些硬生生老死的龙族。

甚至其眼眸深处，不哀反喜。

只拎起那海屠，冷笑道：

“吾主英明慈悲，这才信重于我。”

“麻衣道友地位虽不低，但等闲也见不着灵宝神吧。”

“纵是能传递些灵应又如何？灵宝神如今强敌在侧，自顾不暇，她的道音根本不可能跨山越海，穿过万界入得吾主之耳。”

“也莫慌张，这官司打不打得成，尚是两说。”

“若成了，汝等活该。”

“若不成，算汝等运道好。”

话罢，就见他与人面老龙身影皆渐渐虚化，显然要遁出此界。

看到这里，不管是陶潜还是麻衣，瞬息都明悟过来。

红鳞道君降临分身后，所作所为颇为怪异。

先是怒气冲冲，可毁灭证据，见万数真龙老死后，却又是另一种嘴脸。

堂堂一尊道君级强者，若真有谋算，不该如此才对，其中必有猫腻。

意识到这一点时，陶潜已有动作。

“定！”

道音吐露，施得定身术。

对方毕竟是一尊道君分身，陶潜这百试百灵的妙法只令他虚化速度滞了滞。

不过，也已足够。

那一瞬立刻又有漫天神光降临，化作绳束，将其捆缚，却是陶潜沟通祖灵道友，让其动用长生禁法神威，暂留道君一步。

尽管很快又被红鳞道君挣脱，但陶潜已出现在其身前。

手持瓦当，悍然砸颅。

“彭”

“道君请留步。”

这五字未落，红鳞道君已挨了个结实。

颅脑抖颤，眼前金星乱坠。

借此机会陶潜顺势在其额头抹了一下，若是红鳞本体，这一下自是探查不出什么来，可只是一尊分身的话，却根本挡不住陶潜的异魂窥视。

有关红鳞道君的诸多秘辛，顿时迸发流淌出来。

其余秘密，陶潜不甚关心。

此时他只想知晓，这莫名其妙要破坏灵宝阵营与山海诸神阵营盟约的道君，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在陶潜先前的预感中：若真由得红鳞道君回去告状，坏了两大阵营关系，由此引发的孽力因果，他父女二人的确承受不住，非但要身死道消，甚至于连转世重修都不成。

很快的，一道道详尽志述揭露：

【钟山神烛九阴因与另一先天神魔大战而力竭，彻底陷入昏睡，仅余一道机械神识“钟山火精”来主宰神魔之躯，统治秘境及其中卷族。】

【其神识火精，非但无有多少智慧，更喜怒无常，且其只可触及秘境，无法与外界有联系……见此良机，红鳞道君假传神旨，将钟山神其余弟子调离秘境，他则屡次用各种理由，从钟山火精处骗取好处。】

【如百年前，红鳞道君声称有强敌要攻钟山秘境，骗得火精亲自拔下烛龙本体神躯一枚龙鳞赐下，得那神物，红鳞道君修为境界更进一步，非寻常道化境修士可比。】

【又八十年前，红鳞道君告知火精，先天神魔“共工”所率领的诸天水族将要攻伐钟山，哄得火精赐他又一神物“烛龙脂膏”，命他以此神物遮蔽钟山，暂避锋芒，谁料红鳞道君却以那神物从“燧人氏”处换来异宝神器雷火神尽枪，战力再次暴涨。】

【五十年前，红鳞道君自感道法有缺，先天不足，竟与一位先天魔神合作，求得天魔秘术，强行分出一道阴魂魔身来，取名为红铃仙子，哄得火精同意，将红铃仙子许配给钟山神独子“鼓”，以此法，窃取晦明神炁，补全己身。】

……

【半炷香前，红鳞道君意外知晓陶灵婴与山海真龙族之间的仇怨，认为此是好机会，便显出分身插手。】

【其毁灭证据后，又将万龙老死景象暗自记下，打定主意回转秘境后在“钟山火精”面前搬弄是非，火精虽无法离开钟山，却可向外，向所有弟子、卷族，以及其余山海诸神发出神旨。】

【过程中，红鳞道君必可再度获得大量好处，以及无上权柄。】

【其最终打算：掏空钟山神烛九阴家底，待时机一到，彻底叛逃离开山海诸神阵营，转投天魔界，甚至他已得了允诺，事成之后他可分得一界，可得诸多好处，可坐上“红鳞魔主”之位。】

这些志述，瞧来复杂。

实在刹那便在陶潜脑海流淌过去，转瞬他就明悟其中秘密缘由。

也因此，他一时之间倒也惊着了。

他原以为，这里面许有什么骇人阴谋。

哪里能料到？

阴谋虽有，却小的很。

真相是这唤作“红鳞道君”的贼鸟厮，是个哄骗傻子窃取好处的惯犯，此次事由被他晓得后，立刻就要故技重施，借机得大好处。

至于说引发两大阵营生出嫌隙！

不过是副作用罢了，他毫不在意。

陶潜本想着能修炼至道化境的修士，多数是要脸的，却不想这就碰上一个例外。

世上还有这等修炼法？

趁着自家神灵昏睡，一步步掏空对方？

“真是个脏心烂肺，巧舌如黄的天骄道君，好会顽。”

陶潜吐出这句时。

那红鳞道君已从蟾神瓦当的重击中醒转过来，再不给陶潜机会。

只用冰冷眼眸，瞧了瞧陶潜。

旋即，其分身连同那人面老龙一起，同时化作腥臭粘稠，且是猩红颜色的脓水，哗啦啦淌下。

“不好！”

“若真叫这个贼厮回了秘境，在钟山神的傻子意识面前搬弄是非，钟山神被掏空家底是小，真若是倒霉，让山海诸神阵营与灵宝阵营生出嫌隙，乃至于起了战端，那事便大了。”

“我父女二人，也冤大了。”

“不成不成，要告状，那便一起告。”

陶潜眼瞧着红鳞遁逃出界，大急喊道。

同时，心底也即刻打算颂念那《灵宝消灾护命妙经颂》。

这一遭，他心极诚。

不过就在他要颂时，忽而小灵婴一跃坐上其肩，搂着陶潜便也跟着喊道：

“爹爹你要告状？”

“灵婴也会这个哩，前些日子有一位比姥姥还要威严的老奶奶入我梦中，牵着灵婴的手说她是姥姥的娘亲，说以后若有谁敢欺负灵婴，可以用先天妙音颂念《斗姆心经》一遍。”

“到时候老奶奶就会回应灵婴，替灵婴撑腰哩。”

小豆丁奶声奶气的说完。

也不等陶潜回应，直接闭上一双水灵灵猫童。

口中念念有声，显然已在颂那斗姆心经。

陶潜见之，心底忍不住暗道：

“太真姥姥的娘亲……斗姆元君！”

“嗯，比我要受宠些。”

“一遍就可，爹爹可是要颂三遍才可得回应。”

念头落下，陶潜也跟着开始心诚颂经。

……

父女二人身侧，本要施秘法沟通宗主，上表天尊的麻衣仙姑。

见这一幕，立刻罢手。

转头看着蓬来海上，生生老死，正在沉海的万数龙族尸骸，不由为红鳞道君默哀起来。

“凡修行事，必有代价。”

“红鳞以此法取巧修炼，二百年便超越诸多同辈，只差一境就可去冲击劫仙。”

“可惜没料到代价会一起来，以师侄父女在天尊、斗姆处的受宠程度，只怕二位都会有所回应。”

“钟山神或可因祸得福，提前醒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