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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7、(48)单刀会(三)

    作品:《启程

    天光大亮的时候,飞机抵达帝都机场。

    杨启程随便找了家宾馆住下,给韩梦打了个电话,得知杨静还是没有回宿舍。

    电话打了无数次,时而无法接通,时而不在服务区。

    除了在飞机上小睡了两小时,杨启程已经快有四十个小时没好好睡觉了,他在宾馆放了东西,来不及休息,马上联系在帝都的人脉,打听陈家炳的下落。

    几经波折,俱乐部、私人会所、度假村,全都扑了空,最后,杨启程打听到陈家炳在远郊的一处别墅的地址,据说陈家炳每周三固定会回去一趟。

    他累得喘不过气,趁着坐车过去的空档,打了会儿盹。

    别墅只让业主出入,杨启程让车先回去了,自己在外面等着。

    他自嘲的想,自己蹲在门口抽烟的这幅模样,真他妈跟农民工讨薪一样。

    很快,一整盒烟抽了大半,他太长时间没好好休息,这时候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跳疼,焦躁让他难以安定,却又不得不按捺克制。

    太阳快落山,空气里漫上来一层薄雾。

    杨启程蹲得累了,站起身,舒展筋骨。

    正这时,前方坡道尽头现出一辆奔驰的车头。

    杨启程动作一顿,眯了眯眼,站直了身体。

    一会儿,车开到门口停下,副驾驶车窗打开,陈家炳从里探出头,笑道:“杨老弟,你怎么在这儿?”

    杨启程把嘴里咬的眼拿下来,拿拇指和食指碾熄了——火灼得他头脑更清醒了几分,“把我的人带回去。”

    陈家炳瞧着他,似笑非笑,“这话有意思,你的人,不在你自己地盘上找,往我这儿来了?”

    杨启程不欲与他再多周旋,“炳哥,明人不说暗话,我就问一句话,杨静在不在你这儿?”

    陈家炳脸上挂着笑,瞧不出是真是假,“我要是说,在我这儿呢?”

    “我得把她带走。”

    陈家炳上下打量他,“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

    陈家炳笑了一声,指了指车门,“咱们进去好好聊聊这事。”

    车七弯八拐,停在一幢独栋前面。

    别墅带院子带泳池,极为宽敞。

    下了车,陈家炳往里走,杨启程停下脚步,“不进去了,什么话,在这儿说吧。”

    陈家炳笑道:“你可能不了解我的待客之道,即便仇人上门了,我也得奉他一杯茶,然后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他指一指院子里的石凳,“坐吧,喝杯茶,免得传出去,别人说我陈家炳待客不周。”

    杨启程站着没动。

    僵持片刻,陈家炳笑了一声,自己到石凳上坐下,点了支烟,翘腿看向杨启程,“你准备拿什么带走杨静?我反正是听说你已经净身出户了。”

    杨启程眼也没眨,“一条命。”

    陈家炳动作一顿,微眯着眼,打量杨启程。

    他穿着件黑色大衣,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站得笔直,脸上毫无表情。

    多年前,他在酒吧看场子的时候,就这幅模样。凡有人闹事,拎起拳头,快稳狠准,基本上他在的时候,就没有镇不住场的时候。

    “我一直听人说,你以前以一当七,没让人占到一丁点便宜,”陈家炳把烟缓缓吐出来,“可惜了,那次没看到。杨启程,我也不为难你,明天上午十点,就这儿,七个人,你要是打过了,人你带走,谁也不拦你。”

    杨启程岿然不动,“好。”

    离开别墅的时候,天快黑了。

    杨启程缓缓走下坡道。

    远处,笔直的树被尚有一缕光线的天色,衬得只剩下一道道分明的剪影,一行归鸟,飞快地掠过树尖。

    他站在那儿,看了许久。

    回到宾馆,杨启程洗了个澡,仰面躺在宾馆的床上。

    身体极累,大脑却异常地清醒。

    这时候,才发觉尚有太多事没做,太多的话没说。

    躺了一会儿,他爬起来,给客房打了个电话,一会儿,客房送来了纸和笔。

    他到写字台前坐下,点了一支烟,捏着笔,犹豫很久,也只写下来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他烦躁地抽了口烟,把字涂掉,一把把纸揉了,扔进垃圾桶里,重新躺回到床上。

    这是个快捷酒店,隔音效果不大好,隔壁房间,时不时传来说话的声音。然则只有声音,即便是仔细辨别,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这些年,夜晚对他而言,已是太过于寂静了。

    当年在扁担巷里,每到晚上,总能听见各式各样的声音,有人扯着嗓子唱歌,有小夫妻吵得不可开交,还有人大半夜开伙,一阵乒乒乓乓……

    有时候,也能听见杨静说梦话。

    大多不知所云,偶尔,她会含含糊糊地喊一声“妈妈”,或者哀求,“别打了”……

    想到杨静,他便觉得有人把他心脏掏出来,在满是砂砾的地上踢了一脚。

    他又坐起来,回到写字台前,拿起来笔。

    这一次,他慎重缓慢地,用极其幼稚的笔迹,把这些年亏欠杨静的解释和誓言,一行一行的写下来。

    已是深夜,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他嗓子也被熏得沙哑,眼眶里满是血丝。

    最后,他捏着笔,把自己名字,郑重地写上去。

    他自己一个字也没看,把信纸对折两次,拿装手表的盒子压住。

    他回到床上,什么也不再想,蒙头大睡。

    第二天清晨,杨启程早早起床,退了房,然后去杨静学校里找韩梦。

    在宿舍楼下等了一会儿,韩梦着拖鞋,从里面出来。

    她大约刚睡醒,头发蓬乱,睡眼惺忪。

    杨启程为自己打扰她睡觉道了句歉,把盒子和信递给韩梦,“杨静回来了,麻烦你把东西给她。”

    韩梦愣了一下,“你不是在找她吗?找到了自己给她不就好了?”

    杨启程沉默,“找到了,不一定能见得着。”

    韩梦嘟囔一句,听不懂杨启程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也没说什么,答应下来。

    走到校门口,杨启程把行李袋里的钱包和身份证掏出来,一抬手,把只装着衣服的行李袋扔了进去。

    而后,他向着天光渐明的地方,大步走去。

    韩梦回笼觉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开门声,顿时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她赶紧掀开床帘往外看了一眼,看见杨静拖着行李箱往里走,不由惊叫了一声。

    杨静被她吓了一跳,“梦梦?”

    韩梦赶紧几步从梯子上爬下去,“你去哪儿了啊?”

    “我去当导游了啊。”

    “手机呢?给你打了那么电话,都没接通,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担心死了!”韩梦声音里已有哭腔。

    “爬山的时候,手机掉进峡谷里去了,我想着没几天就回来了……”

    韩梦一把抱住杨静,呜呜呜哭起来,她是真的吓坏了。

    杨静哭笑不得,拍了拍她肩膀,“没事了,没事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跟那个老男人……”

    “我不是早说了吗,不是你想的那样。”

    韩梦陡然想起什么,忙说:“你哥你去找那个老男人了。”

    杨静一怔。

    “我以为你是跟老男人走了,前两天你哥找不到你,打电话来问我,我把这事告诉他了。”她几步跑到桌边,把杨启程给她的盒子和信递给杨静,“他让我见到你,把东西给你。”

    杨静拿着东西,心里没来由一阵发慌,“我哥说了什么?”

    “我问,为什么不自己给你。他说找到你了,却不一定能见得到……我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找到了为什么见不到?”

    杨静手指收拢,盒子的一角硌得她掌心发疼,“他什么把东西给你的?”

    韩梦拿手机看了看时间,“快有一个小时了吧。”

    杨静紧抿着唇,把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愣住。

    她展开信,匆匆扫了两眼,叠上往口袋里一揣,转身就往外走。

    韩梦赶忙拉住她手臂,“静静!你去哪儿?!”

    杨静满眼泪水:“……我得去找他,马上,不然,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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